端午节这天,县学照例是放假的。张先生是县学的教谕,当然放假在家。
余锦荣在书房里读书写文章,张先生在院子里溜达。以余锦荣现在的水平,张先生也就是在他写完文章之后稍微指点一下,有时候破题和论述还是余锦荣更出彩一些。张先生主要是拿了邸报来与余锦荣探讨,弥补一下余锦荣人生阅历上的不足。
张先生背着手在院子里慢慢踱步,看到石榴树上结满了花骨朵儿,还停下来欣赏一番。他回想起当年余锦荣的父亲在这里当县令的时候,他和刘县丞以及余县令三个人是好友,时常相约喝茶赏景,有时也会邀请他们到家里来。
当时,余锦荣会跟着余县令一起过来做客,小小年纪就已经显露出过人的才华,在别的孩子刚刚启蒙、还在满院子疯玩的时候,锦哥儿已经开始学《四书》了。这里的“别的孩子”,在张先生这里特指他的独生女儿张澄安。
“有了锦哥儿这个女婿,我总算可以放下一半的心来。”张先生在心里感慨。
另一边,竺氏在整理端午节的节礼。张澄安本想溜回西厢房去看话本,被竺氏揪住了命运的后颈皮:“回来,在堂屋把端午节的香囊做完再去偷懒。”
“娘,你不讲道理。”张澄安抱怨道,“刚刚明明是你让我回屋去看话本的。”
竺氏铁面无私:“现在我反悔了,收回刚刚的话。正好给你个机会好好练一练女红,免得将来嫁人的时候,针线上拿不出手。”
张澄安把针线篮子拿过来,一边找着碎布头一边反驳:“谁说的,我只是懒得做,一旦做了还是很拿得出手的。”
香囊里放入朱砂、雄黄、艾草、菖蒲,张澄安把初春时候晾干的紫玉兰花苞也放了进去。见竺氏看过来,她有理有据地解释道:“既然辛夷就是紫玉兰花苞,我自己晒的应该也可以吧?木笔第一枝,多好的寓意,这个香囊就给锦哥儿戴。”
竺氏摇摇头,无奈道:“又拿锦哥儿来说事。”不再管女儿闹什么幺蛾子,只一笔一笔对着端午节的节礼。
“你小姑母那里又送来了好多鱼鲞,也不知道她自己家里够不够吃。你大伯娘嘴上不客气,节礼倒一如既往地慷慨,算了,老家那边你奶奶留下的八仙桌和官帽椅让她搬去就搬去吧,我们也用不上。本来给你当嫁妆多好啊,那桌子用的可是有些年头的好料子。”
张澄安正在跟收尾的结较劲儿,也没有在乎竺氏说了什么。毕竟来来回回总是这几样,大伯娘因为生了儿子的缘故,在竺氏面前总有些优越感,再加上是长子长媳,自然处处要教竺氏做事。幸好张先生和竺氏并不会因为只有张澄安这个女儿而感到不满,反而对女儿很好。
其实对于张澄安来说,家里的所有人都很好,小时候爹要进京赶考,娘陪着去照顾爹,她就由奶奶帮着照顾。因为伯父比爹大了十四岁,虽然伯父生孩子算是比较晚的,但是爹生她也不早,所以伯父家的大堂兄张登旭跟她也差了十四岁。在张澄安的印象里,祖母就是她一个人的祖母。大伯父沉默寡言,大伯娘很慈爱,大堂兄当然不会跟小不点一起玩,所以她对大堂兄没有什么印象。
不过竺氏也就是说说而已,毕竟当初是兄嫂跟公婆住在一起,养老送终基本上也是兄嫂做的,她没有怎么跟公婆妯娌一起生活过,从内心里还是比较感激大哥大嫂的。
做完了香囊,竺氏又取出了前几天就买回来的五彩线,开始做百索。张澄安看到了,有些不情愿地说:“娘,百索是小孩子戴的,我已经是大人了,不需要再戴了。”
竺氏头也不抬,手上麻利地编织着:“你奶奶以前会编各种花样,谁让你小时候不跟着学一学,现在只好戴娘编的这个简单的了。”
张澄安倒也不是真的不想戴百索,扭捏了一下就顺着竺氏把百索戴在了手腕上,一边还跟竺氏说:“娘,等到了七夕那天,你记得提醒我把百索剪下来扔到屋顶上,阿婆说喜鹊会把百索衔走,给牛郎织女搭桥去。”
“好,娘会提醒你的。”竺氏有点好笑,不过还是答应下来。
书房里,余锦荣写完了一篇文章,正在检查和修改,总要做到尽善尽美,再拿去给先生看,这样才是对自己和先生负责。不过他的心思有点飘到大门口,因为今年他娘送的节礼还没到。前几年送到先生家里的节礼是学生给先生的,今年不一样了,是亲家之间的节礼。
不过张澄安看起来并没有意识到订婚之后的不同,说话做事还跟小孩子一样。余景荣叹了口气,他就知道张澄安是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等她开窍还有的等呢。
想到这里,书房门口一个脑袋探进来:“哈,被我抓住了吧,锦哥儿你不专心。”
余锦荣看到张澄安挤眉弄眼的样子,忍不住笑:“正要休息一下呢,安姐儿可给我带了什么点心吗?”
张澄安有点心虚,毕竟她自己刚吃了两个蜜麻酥,没有给余锦荣拿来。当然她是不会承认的:“书房怎么能吃点心呢?你想吃就去堂屋拿吧。我是来给你送端午香囊的。”
她笑起来,跑到余锦荣面前,炫耀似地举起她做的香囊:“春天的时候你问我摘紫玉兰花苞做什么,你到现在也没有猜出来吗?”
余锦荣点了点她手里的香囊:“所以你把花苞晒干放进去了?”
“是呀,祝锦哥儿乡试省试殿试一路妙笔生花,顺顺利利。”张澄安把香囊往余锦荣面前又递了递,示意他接过去,“别人的香囊里都没有的,只有你的有,是不是感到十分荣幸?”
余锦荣笑着接过香囊,有点欣慰地想:虽然还没开窍,但是心里会想着我,也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