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还是爱自己——读《霍乱时期的爱情》

当我合上这本书,当我脑海里的意象随着“新忠诚号”往回驶向黄金港时,我的第一个念头确实就是这样一句话。这场经历了五十一年的单恋,终于在两位耄耋老人即将走进坟墓前,得到了回应。

此刻的弗洛伦蒂诺躺在他“花冠女神”费尔明娜身边的感受,与当初乌尔比诺医生第一次躺在她身边感受一样么,当他们脸颊触碰到一起时散发出的酸臭的老人味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尽管他们此刻已经八十岁,尽管她一只耳朵因年纪增长失去了听觉,但他们还是坚持要进行一场如同蜜月的旅行,我相信,即使费尔明娜最终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地对待弗洛伦蒂诺那些关于人生思考的信件,我们的男主人公,也会平静无憾地走过这剩下的不多的年岁,因为早在许多年前,在那场露天的电影院里,当偶遇从家乡返回的瞬间苍老了的费尔明娜时,他已经看到另一种可能,即“花冠女神”可能在他之前死去,让他失去最终接近她的机会,他当时害怕极了,但最终,他战胜了这种恐惧,因为他认为自己没有虚度光阴,他走过的岁月,是充满爱的岁月。或许马尔克斯这一大段的描述只想说明一个道理:能让生命永恒的不是死亡,而是爱。

既然如此,最终费尔明娜是否接受他,她身上是否散发着衰老的气息,她身体如何的干瘪缺乏生气,对于他来说还有意义么?在乌尔比诺医生从楼梯上摔下来去世后的一年里,当他收到因为他的鲁莽而受到费尔明码长达三页的斥责信时,他没有沮丧,反而觉得这是她给予他回复信件的绝好机会,于是接下来他每天用打字机给她打出自己对人生的想法,一封一封地,即使之后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复,但是他一如既往。如果非要说这些信件与他年少时给费尔明娜写的情书有啥不同的话,只会是目的吧,此时的弗洛伦蒂诺的爱已经与费尔明娜没有了哪怕一点点的关联,反而只是他自己走向那个无人之境前的自我救赎罢了,就像他花了巨款买下曾经映照出“花冠女神”的镜子一样,里面照出来的不是女神,而是丝毫不变、明明白白的自己。

我想,这本书的伟大,一定有一个方面是作者关于孤独、沮丧、绝望、欲望的刻骨描写,比如他写乌尔比诺医生学成归国时,这样写道“很快,他便为自己的屈服想出了一个简单的理由。这里就是他的世界,他对自己说,这个悲伤而压抑的世界是上帝安排给他的,他属于这里。”而我们的乌尔比诺医生也确实对于命运的安排有种无奈地接受成份,虽然自己有自由党的思想,却对主教表现出别任何人都多的尊敬,甚至对于自己母亲许多蛮横的要求感到无力,这也让费尔明娜虽然生活在富足、受人尊敬的家庭里,但却常常躲进浴室里捏几支烟卷悄悄地抽,会在夜里抓住枕巾用力无声地哭泣。往往是这样的着眼点能觉得作者的格局非常大,他深入到人性的最深处,并用力弹动读者最柔弱的那个地方。

当然,这本被誉为爱情百科全书的经典,所表现的内容并不会只是我上面说的一种,作者马尔克斯通过男主人公弗洛伦蒂诺的若干故事,无论是哪个情人哪个故事,都能透出作者对社会、对人性的深刻思考,甚至用到现在的社会都有原型可以参照,比如他提到主人公的一个放荡情人时这样写道:“她的不检点行为确实众所周知,但谁也无法拿出不利于她的确凿证据来,因为她那些身份显赫的同谋们像保护自己性命一样保护着她,他们知道一旦出现丑闻,损失最为惨重的将是他们,而不是她。”
我惊讶于马尔克斯的智慧,他描述的很多东西虽然是在二十世纪甚至更早的另外一个半球的故事,但是因为人性相通、历史,正如圣经里提到的“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一样,很多事情重复地在心底蔓延,也在周围发生,我就权当借着伟人的思想来思考一番,并写几个字总结总结,以免日后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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