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只有一个花瓶,是玻璃的,瓶壁上有简约流畅的线纹,不算多精致,看着却舒服。但它平素多是空着的,孤零零的摆在窗台上,另外的时候,花瓶里会有一枝花,是一朵玫瑰。它会在2月的一个日子里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那儿,那是爸爸送给妈妈的,爸爸从未说过爱字,更不必说是其他的甜言蜜语了,送花的时候也不怎么正式,有时甚至一个字都不说。到了清晨,妈妈就会发现有一枝红艳半开的玫瑰含蓄的斜插在花瓶里。年年如此,我一直觉得,这其中含着几分浪漫和缠绵无言的爱意。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爱妈妈。
在少年时候,我常常想,爱情是怎样的。说来十分矫情,但谁也不能否认自己年少时期对它的憧憬。那时语文老师是个风趣多闻,年近半百的男老师,谈到爱情,他要我们去读鲁迅的《伤逝》,我好奇的读完了《伤逝》——这使我对爱情感到一丝丝失望,我一直都以为,纵使它不一定是轰轰烈烈的,也一定是美好动人的,是珍贵永恒的,可遇不可求的,它会经得起时间的打磨和岁月的推敲。然而,事实似乎不是这样的。它也需要苦心经营和时常的雕琢,它会落满灰尘,在时光里逐渐黯淡了光芒,在日常里逐渐平息了波澜,使人心生倦意。我有些怀疑,但我也不知道是怀疑什么,是怀疑爱情的坚贞,还是怀疑爱情的脆弱,或者,单单只是怀疑爱情。那个时候,我想到的爱情,是家里那个常常空着的花瓶。
我小学到初中学过一段时间二胡,教我二胡的老师住在16层。那座楼只有一个单元一个门,单元门到平地的楼梯有十几阶。有天清晨,我去上课的时候看到一个老爷爷和一个老奶奶正在下楼梯,他们年纪都很大了,身形佝偻,最高也不会超过一米五。老爷爷已经秃了头,只余周边的几缕白发服帖的在晨光里显现岁月的痕迹。老奶奶发心也已没了发丝,但她还是很仔细的把头发都挽在脑后,然后团成一个小髻。他们走的很慢,据说有个实验发现,年纪越大,眼睛就越花,就愈加恐高。因为时间还早,我就想过去扶着老爷爷老奶奶下楼,但是当我走近了才发现或许他们根本不需要我的搀扶。老爷爷先往下走了两阶阶梯,然后他微微侧身,朝奶奶伸出手,老奶奶把手放进他的手里,缓慢而毫不犹豫地往下一阶梯走去。在老奶奶与他走到同一阶梯的时候,老爷爷再往下走两节……我经过他们身旁的时候,我就想,当我垂垂老矣的时候,是否也能有这么一个人,或许一辈子他也没有说过几句他爱我,在我们老眼昏花之时,他却能在我之前下两阶阶梯,然后转过身来握住我的手,等我下这两节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