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局长不听妻子的劝阻很早就出门。没吃早点,没带公文包,司机没在门口等。今天不是双休日,他专门换了双球鞋。
秋意浓,气温低。他两手插在口袋里埋头走路。开始松顶的头发,像枯草在风中摇曳。看背影,与匆忙赶路上班的人无异,却少了风风火火的朝气。他见街道上人多了起来,头更低了,整个人看上去像个驼背。他小心地用眼角的余光扫着过往的人。在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小县城,他今天不想见到任何一个熟人,怕见到任何一个认得他的人。
走出城区,才把脚步稍微放慢了些。他要去的地方并不很远,时间足够了。他是在位的局长,有专车,随叫随到。但他根本没有叫车的念头。连熟人都不愿见到,就更不想坐车招摇。还有半年就退居二线了,此时却希望早退了才好。妻子昨晚哭了许久,没有再怨他什么,只是无声的抽泣。他不停地叹气,熬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走了四、五公里,有些累有些喘,心头像压着一块巨石,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脆弱,仿佛处在崩溃的边缘。随意抹了一把前额的乱发,手上尽是汗。他不能停下脚步,要去了结一桩心事。这个近乎疯狂的决定早已纠结在心头。渐渐成为了一种强烈执着的意识,一种义无反顾的冲动。在跨出家门的那一刻,他甚至惊异自己的勇气。
这时,远远传来警笛声。他心里一紧,血压骤然上升,脸色胀红起来。警觉地回头望去,见几辆警车和一辆大卡车开来了。他赶紧从小路上到山上,不由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公路上的车渐渐近了。警车在前面开道,警笛声声渲染着威严的气氛。卡车上站着一个年轻人,反绑双手,被两名武警战士抓住。两边还站着四个荷枪实弹的武警。
他停下脚步,眼睛再也离不开那卡车上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把头转向山上,眼睛似乎在搜寻。这张年轻的脸,他太熟悉了。从山上望过去的直接距离最多三十米。他下意识直起身,心里希望自己能被年轻人看见。虽然山边的林木间隙够大,但卡车匆匆驶过,瞬间只留下一个渐远的背影。他突然记起,那年轻人的耳背有一个绿豆大的黑痣。
他知道卡车马上就拐弯,到达目的地。他只要沿山路再向上走百来米就能远远看到那个场地。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每挪一步都那么艰难。心里迅速滋生出令他不寒而栗的恐惧。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突然响起了三声枪响。他的胸前像重击了三下。他怔在原地,再也迈不动了。终于倒下,几乎软瘫在地上。两行泪水默默流过脸颊。
今天枪决的人犯是他唯一的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