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刘长卿“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这两首是很类似的诗,风格也很接近。都是清冷,空灵。可是要是细细比较起来,刘长卿这一首,好像更冷一些。
都是独自一人,在幽深的林中。王维弹琴之后,尚且有长啸,这是一种与自然的交流或者自己情绪的表达,即使是不必对任何人说的自我表达,王维还是有心力去表达的。
但是刘长卿就不同,他直接就只是静听松林间寒冷的风声,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的感触。所谓哀莫大于心死,既已无言可说,只有风声为伴,这样的孤寂也就到了极致。
“泠泠七弦上”的“泠泠”二字就是寒意阵阵而来,七弦本就毫无暖意,何况有lingling的流水之声流淌而出。第一句诗就营造了一个幽冷静谧的环境。
“静听松风寒”,可以静听应该至少是人烟稀少甚至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能有“松风”,必然是有大片的松树林,所以寒风呼啸经过林中,才会是“松风寒”。这样一处我们读了诗句都会觉得冷的环境中,刘长卿似乎若无其事。他所听见的是寒风呼啸看见的是松树苍翠,仿佛对于严寒毫无感觉。是不是因为他心中的寒冷,更甚于山间风的寒冷呢?
王维说“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虽然无人,幸而有月。虽无知己天地却与我同在。能有明月成为心灵认可的那位朋友,孤单却不寂寞。
刘长卿就不同了,“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除了自己,再无其他。可以想见他俩的心境,还是大不相同的。
王维后人称之为诗佛,佛的属性应该是“空”。空,却不一定“冷”。读“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就比较符合这个属性。
可是王维还有一些诗句,是饱含着情绪的。比如“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不是空灵静谧,而是豪迈的。
再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似乎就是静态的景色,连声音都没有了。但是作者心中的千言万语,就在这辽阔无边的大漠中,如同长河奔流不息。作者的志向,就像孤烟一般直上云霄。那一轮落日,是作者自己滚烫的心,千里万里虽无人烟,作者也矢志不移的按照自己的轨迹坚持。
一片安静之中,不见湖光山色,没有鸟语花香,但是我的抱负充塞于天地之间。我能写出眼前恢弘壮阔的景色,是因为我心里有热血在澎湃。
在人生几十年中,就算是天生的佛系,也会有过青春年少的锋利吧?那样飞扬无羁的年龄,王维的心里也会积攒了很多的雄心壮志。壮年时能够在朝为官,出使塞外,这一切汇聚而成,自然会有不同于“诗佛”的另一面。
只不过日后的很多经历,慢慢的让王维做出了某种取舍。逐渐只余留了佛系的那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