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陆游和唐婉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直至弱冠之年,陆家以一支钗头凤为聘,将唐婉娶回。陆游和唐婉以为,这支钗头凤从此能为他们牵一世美满情缘。郎情妾意,唐婉绰约的风姿、出众的才情,让陆游整天沉溺于温柔之乡,忽略了功名。
然而陆母全部希里都寄托在陆游身上,她一心期盼儿子有朝一已能金榜题名、光耀门庭。她怎么能容忍儿子软化了雄心,忘却了功名?况且,唐婉进门三年未生育,更足触动了陆母的心头大忌。儿子太爱媳妇了,媳妇掠夺了儿子子全部的爱,私下里,她怎能不失落。于是陆母按封建礼教制度,寻得一理由,逼儿子休妻。
“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陆海的诗词慷概义气,可见他不是一个懦弱无能的男子。但面对含辛如苦抚养自己成人的母亲,他只有低头,只有苦苦哀求。可是,那杀人不见血的封建礼教,迫使他不得不违心写下休书。为了不辜负心爱的女人,他不得不另置别院安置唐婉,期待母亲有朝日能回心转意。然而,事情终被陆母察觉,她怒不可遏,更加厌恶唐婉,认为她是用了什么吸魂大法吸走了儿子的魂。以死相逼陆游断绝与唐婉的来往,并很快为陆游另娶王氏为妻。
原本是一生一代一双人的陆游和唐婉,两颗相印的心,就这样被活活分割开,一个被割得鲜血淋淋,另一个负伤而走。
沈园是他们相恐的地方,那里有他们美好的回忆。在他们被迫分离十年的一个春天,陆游鬼使神差地再去沈园,却偏偏遇到同游沈园的她。此时唐婉已改嫁赵仕诚为妻。赵仕诚是个豁达大度的谦谦君子,如若唐婉不是“曾经苍海难为水”,也许她可以和赵仕诚相安一生。
赵仕诚知道陆游和唐婉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所以他给了他们倾谈的机会。然而,覆水难以。国破山河在,大宋江山如此,自己的爱情也是如此,他们只能用眼神交流彼此的牵挂和眷恋。
十年,十年过去了,他们的眼睛告诉彼此,对方一直在自己的心里,从未远去。世事变迁,再多的重逢的喜悦,也只能压抑在心头,所有的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千言万语,百转千回,却只能化为四个字:別来无恙?
唐婉差人送来酒菜,以寄旧情。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几杯消愁酒落肚,满腔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陆游酒后提笔在沈园粉墙上写下了《钗头凤》这一千古绝唱。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宮墙柳。东风恶心,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红酥手,黄藤酒,春色满城宮墙柳”,词的起句,作者回忆了自己当年和唐婉游沈园的场景。杨柳依依,春色如画,唐婉殷勤地为夫把酒,温婉可人。她红润的手臂和酒坛的黄封,以及这满园的春色,相映成一幅色彩明丽而又和谐温馨的画面。
然而作者笔锋一转,这样和谐美好的画面被破坏了。“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东风可以吹醒万物,给大地带来生机,如果东风狂扫,便会摧毁美好的春景。“东风恶”一语双关,蕴涵丰富,是全词的关键所在。它暗指拆散自己美满婚姻的恶势力,包括吃人的封建礼教制度,包括陆母的封建家长制,只是作者不便言明。
正是这东风的“恶’,才会导致“欢情薄,一杯愁绪”。自己被迫和表妹离异后,那短暂时的美满幸福的婚烟一去不复返,只能在离别后的一杯愁绪中回忆。越是放不下过去,越是惆帐满怀。作者满腔的愁绪,长期积于心,满腹的悲愤无处诉说,最终从胸腔沉重进发出“错!错!错”!
这三个“错”字,是悔恨自己当年不该妥协,休妻酿成大错,是怨恨母亲的无情拆散,瑶池宴 血泪控诉杀人不见血的封建礼教制度?也许都有,作者把这学生的涩果,留给读者去慢慢品尝、细细口味。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词的上阕写了対美好往事的回忆,下阕则写了血淋淋的现实。往事不堪回首,相见不如怀念。朝思暮想又害怕相见,害怕再见时会走不出彼此的眼眸。然而,命运却安排他十年后,在们当年相恋的沈园,再次重逢。
同样是花团锦簇的春天,同样是春柳如烟的沈园,一切景色依旧,只是人事已改,再也回不到从前。一个“空"字,说明了自己和唐婉尴尬的局面。自己续娶王氏,唐婉另嫁他人,不变的是彼此相思相恋的心。她和自己一样空受思念的折磨,却无法像从前那样深情婉转诉说。
菱花镜里,唐婉形容消瘦,相思的泪水早已把那鲜红的绢丝手帕湿透。一个“透”,写出了唐婉泪水之多,也表明了她对陆游感情的深厚、真挚,一个“透”字,写出了唐婉有多少难言的心思、委屈不处诉说;一个“透”字,写了唐婉心中埋藏了多少的相思和离愁!满腹有爱恋和委屈,她只能和泪装在肚子里,只能隐忍不发。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正因为“东风恶”,东风
以的催残,唐婉青春靓丽的容颜才由“红酥手”变为“人空瘦”。当年艳若桃花的唐婉,如今被恶东风折磨得春还末尽就花落枝头;而自己的心境也像这“闲池阁”一样,凄寂冷落。当年的山盟还在耳边作响,曾经以为能相守终老,如今却被迫不相不相隔天涯。
满腹的相思无处诉,那南飞的鸿雁啊,没有一只可以为自己捎帯相思的情书;那满河的锦鲤啊,没有一条可以为自己寄托片言牵挂的尺素!
彼此情坚如石、痴心不改,无法诉说。明明在爱,却不能爱;明明不能再爱,却无法斩断这缕缕情丝。看到心上人憔悴的容颜、悲切的情绪,心生疼,却无法抚慰。
所有的这一切爱恨情愁,酿成一杯百盛交集的酸涩苦酒,只能一忺而尽。所有的离情、爱恋、心痛和不舍,无法诉说,只能任由箭穿心!这难以名状的悲哀,再一闪冲破陆游的胸腔和喉咙,进发出“莫!莫!莫!"的悲鸣,事已至此,悔不该当初,即使是撞破头颅,一切也不可挽回。罢了、罢了、罢了!作者这沉痛的喟叹,几千年来,如沉重的石头重重地压在每一个读者的心上!
在陆游题词《钗头凤》的第二年春,唐婉再游沈园,看到了这首词,一时悲
愤交集,也和了一首《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世情薄 ,人情恶”,皆因自己和陆游的爱情受封建礼法的腐蚀,为之所不容。一对恩爱夫妻,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封建礼法活活拆散。他们有心同梦,却无缘同床,只能带着一颗泣血的心,各奔天涯,奔赴自己的宿命。
“雨送黄昏花易落”,暗喻自己备受摧残的悲惨处境。此句意境取自于陆游的《ト算子・咏梅》:“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唐婉除了借此表达自己自悲自悼之意,而且还说明了她与陆游心心相印、息息相通。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黄昏时分,被雨打湿的花草,经晓风一吹,已经干了,可自己的眼泪流淌了一夜,到天明时还没有擦干。满腹的相思,满怀的离愁,无处倾诉。想写信寄托情思,却已经不可以,因为,彼此已经人成名,今非昔比。再多的不舍,再多的牵念,也只能和泪咽在肚子里,只有黄昏时分,独语斜阑,暗自垂泪。一千个愁恨,一万个委屈,只能道一声:“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陆游和自己都深爱彼此,不曾改受。昨日的美满,今日的两地相思,他被迫娶妻,自己被迫改嫁。经年的相思,多少难眠的夜,多少擦不干的泪,终相思成疾。更为不幸的是,自己改嫁后,连悲哀和流泪的自由都丧失殆尽,只能在夜深人静时,暗自垂泪,黯然神伤!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长夜无眠,边角声都寒意裘人,思念泪落到天明,怕人看见泪流满面的面容,只能收抬起内心的痛苦,强颜欢笑。美好的爱情为世情所不容,只能将它装在内心深处,任岁月长满青苔,也不敢拿到太旧底下晾晒,只能“瞒!瞒!瞒”!
情深不寿,和完这首词后不久,唐婉就因悲愤抑郁过度,香消玉殒。自古红颜多薄命,谁让她是红颜,况目还是个为情痴绝的红颜!
沈园一别,陆游刻意离开家乡,离开了这个触动他内心伤口迸裂的伤心地。他手持三尺青锋,北上抗金,似乎只有夜里挑灯看剑,为国戍守轮台,才能缓解他内心的缠绵隐痛。
时光打马而过,一别四十年,这四十年是他们本该相厮守却仳离的四十年。四十年后陆落辗转再回沈园,看到唐婉的和词,才知道他错过了许多。可是伊人何在?“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沈园的老柳告诉他: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沈园的桃花告诉他:“沈园柳老不吹绵”;沈园的池阁告诉他:“此身行作稽山士,犹吊蹦遗踪一泫然”。
陆海一生作诗九千多首,却没有一首是给自己的母亲和续妻王氏的。是母亲扼杀了他一生的幸福,是母亲逼死了他最爱的女人!
试想:如若当年陆游反了母亲,俩人放舟江湖、归隐山林又如何,就算拼却那孝子的名头,也不要这千古绝唱《钗头凤》,只想做那“一生一代一双人”!
只是男人毕竟是男人,男人的世界不仅仅是爱情,男人还有很多责任和担当,更何况是以天下为己任的陆游。
一声叹息,“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但愿来生,陆游和唐能只做那“一生一代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