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我出生在山东农村,五岁之前,我一直和爸妈姐姐住在一个有小院儿的平房。我喜欢夏天的小院儿,晚上会听到青蛙和蟋蟀的叫声,还可以躺卧在妈妈怀里看夜空的星星。左邻右舍有时会搬着木头小板凳来院里拉家常,我听不明白,可我喜欢坐在妈妈身前,听那些邻居三言两语的表扬我一下“这丫头长得真好看啊(虽然长大后我觉得这不是真的),这妮子真活泼啊”,我一整晚都会因为这寥寥几句与我相关的表扬而开心。
家门口是一条小河,我和小伙伴拿着从雨后土地里挖出来的蚯蚓,像模像样的勾在竹竿上,但是从来没有钓上过一条鱼。再不远处就是田地,那时候爸爸是当兵复员回来的单位司机,我们家是妈妈种田。妈妈一米七的个子,白白瘦瘦,却要在烈日炎炎下挥舞锄头,我还记得妈妈热的满脸通红,脖子上挂着白毛巾的样子,也很神奇,妈妈一直没有被晒黑,一直都是美丽的样子。我会和伙伴在金黄的麦穗间奔跑,拔几只交给年长一点的哥哥姐姐,让他们把麦穗烤成焦香。爸妈和叔爷们,会把麦子换成西瓜,在几乎每一个瓜上打一个三角的卯,印证这个西瓜是否成熟。这种较为原始的交易模式,在我5岁离开农村后,就没有再接触过。
1997年,爸爸分到了单位的福利房,举家搬到县城。那是一个八十平的三楼两居室,在当时的农村老家传开,是了不得的事情,我的叔叔婶婶,大伯大娘,经常骑着自行车来我家“参观”,看看什么叫马桶,什么叫暖气片,什么叫浴缸……爸妈在最初的几年,对于调换家具的位置乐此不疲,经常我中午放学回家,发现家里的家具又调换了一个方向,家,还是那个家。爸妈每年都会添置一个新的电器,今年买一个大彩电吧,明年买一个电冰箱吧,后年添一个洗衣机吧……我还能记得每一个家用电器被搬回家后爸妈的喜悦,他们那时候也只有三十多岁,妈妈还爱打扮,爸爸还有无限的上进心,我和姐姐,还小。我们慢慢把家里的电器添置齐全,我的印象里,妈妈曾经把我和姐姐叫在面前,拿出储蓄罐里的几个钢镚对我们说,我们就这几块钱了,爸爸下个月才会发工资,我们要节衣缩食了。我似懂非懂,有种我们家要吃不起饭的恐慌,这种恐慌使我二十年后还记得。
长大后我遇见我的老公,差不多的成长经历,我却觉得他的童年比我有趣的多。我的童年,充斥着爸妈因为爸爸吸烟喝酒而争吵的记忆。我经常在想为什么我的童年没有入睡前的故事,没有培养一个兴趣爱好,没有被当成一个小公主培养长大…我问过妈妈为什么不能对我温柔一点,在我难过哭泣的时候能够哄哄我,可是妈妈说,她做不来。我想我从七八岁开始,就做起家庭的调和员,姐姐总是怕的要哭,我就一个人兼顾三个,我不会怕,只有难过和不理解,为什么妈妈非要生气,为什么爸爸非要喝醉酒,为什么姐姐只会哭。当然,我也想起父母那些年曾经尽力给我的最好,爸爸在我一岁时给我买的布娃娃,全村可能只有我有,妈妈在我上学以后每个生日都会给我买书,她读她的,我读我的。我们周末一起骑着自行车回老家看爷爷奶奶,妈妈载着我,爸爸载着姐姐,路上我们碰见熟人停下打招呼,经常有人在我的口袋里塞一把瓜子或几包饼干,嘿,他们都是“进城”买东西的人啊。
我在县城开启了我的求学之路,对于小学生活,我已经没有过多的记忆了,“考双百”是我的日常,妈妈说我小时候,每次考完试放学,她就在校门口就看到一个举着试卷喊着“妈妈我又考了一百分”的小人儿向她飞奔而来。就算考了99分,也会堵气把试卷藏起来不让签字。每个开学季,妈妈总要叮嘱我,不要欺负同学,不要和男孩子打架,因为读小学的时候,我是班级的小霸王。
升入初中那一年,我们家买了小汽车,我以全校第一免学费的成绩考入我的中学,一所寄宿制军事化管理的学校,在那里认识了我觉得可以结交一辈子的好朋友们。我依然成绩很好,并自视聪明而贪玩,我的初中同学录上有同学写到“平时也不怎么学习,为什么成绩这么好”,我洋洋得意。而这样的“假象”在我进入外地读高中而被摧毁,我习惯毫不费力就考第一名了,可是在那里,我很努力的去学习,去争取,却在第一次考试考了班级第八名,我的信心被摧毁了,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笨小孩,第一个中秋节,我打电话给妈妈,报喜不报忧,可是最后依然抑制不住的哭了,妈妈,为什么我这么努力,还是考不好?
我真的不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也没有在高中三年付出本该更多的努力,却在这里认识了最好的老师,最棒的教学模式,留下了最值得纪念的回忆。好多人都说很想高中三年重新来过,一定考一个好的大学,可是我没有这样想过,高中三年,我没有了原来不努力也可以考很好的底气,但确是我人生吸纳经验最多,最幸福最努力的三年。我学会承受挫折,学会自我管理,学会坚持和忍耐。因为教学模式与原来的不同,我数百次站在讲台讲解题目,因为65公里拉链,我脚底磨出硬币大水泡却扛旗歌唱,因为努力却不得目的,我学会承受和接受,却从来没放弃。我不漂亮,却得到数名男同学的青睐,很感谢青春里他们给我最直白的热情和最纯洁的感情,我却回之以厌恶。其实那几个男孩子没有一个是坏孩子,或者说,都是优秀的男生,我没有后悔过不曾接受他们的喜欢,而是后悔在那时候以不好的态度和方式回应他们,或多或少,都曾伤害过他们的自尊心。高中毕业后与他们的联系都很少了,2016年,有一位去军校的男生跟我微信聊天,说从来不后悔那时候喜欢我,那是他的青春,希望我能幸福。还有一位去美国定居了,在我发在朋友圈的结婚请柬里默默塞了份子钱,过了几个月后我才发现,跟他表达感谢,他说,你是我们曾经一起追过的女孩啊,结婚总要意思一下。祝他们幸福,荣幸的感谢他们同样参与了我的青春。
我没有考上一所很好的大学,只是一所普通的一本院校,大学四年浑浑噩噩,没有好好的玩,也没有好好的学习,更没有好好的读书,四年青春埋葬在被窝的坟墓。毕业后回首,我经常会想不起,我竟然是x大毕业的学子,而x大带给我什么。因为过去的努力很多是在老师的监管之下,进入大学这个自由之地,我学会了散漫。毕业后听到别人讲自己的社团生活,提拿过的奖学金,我都羡慕不已,因为时间回不去。原来最可怕的不是“我做不到”,而是“我本可以”。
22岁大学毕业,我还是找到了一份相对轻松而体面的工作。得益于我从小养成的读书习惯和高中三年在讲台上的历练。工作平稳至今。在此期间,我结束了五年的异地恋,并不是嫌弃对方的家庭条件,而是受够了拖延和等待。有人会觉得我是无情的人,五年感情说断就断,毫无回头余地。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心死了,本就不该拖沓。我认为如果我的离开能让他不再执拗于先立业再成家,不再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能够有责任有担当,我的离开对他而言就是好的。
分开后几个月就遇见了我现在的老公。我曾因为在朋友圈看到他胖乎乎的胳膊而不想去见他,却没想到一见如故。从第一次见面到同居,几乎每一个彼此有空的晚上,我们都会约在一起。老公给了我十足的幸福感,经常让我感慨原来生活真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能嫁给“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他,是我的福气。
今年我考上了在职研究生,也算了我一个读研究生的梦想。我的学霸闺蜜24岁就从西安交大的研究生毕业,开玩笑的讲“26岁了,你终于又开始学习了”玩笑归玩笑,但我却想认真的回复一句,学习是一条成长捷径,何时开始都不算晚。我的研究生同学是一位40岁的大哥,他说,他大概是唯一一个考mpa还报辅导班的学生了吧。我问他,你为什么这个年龄再来读研究生呢。他说“我2003年大学毕业,就一直想读研究生再提升下自己,可是一直各种没有时间,现在孩子大了,我也有点时间了,我说什么也要来读一下啊。”很钦佩大哥的精神。可能有人会看不上在职研究生,觉得我们都是交钱买学历的一群人,但是不是,我们都是一群不能放下工作和家庭的人,却想在夹缝中实现自己最初的梦想。越学习,越体会到自己的无知。
我经历了还算顺利的26年,没有很会讲大道理,毕竟“听过很多道理,依然过不好这一生”。这些寥寥数语,终归是写不清经历的一路。这26年平淡无奇,丰衣足食,无锥心之痛,亦无无妄之喜。想过腾龙闹海,可长辈告诉我平淡是福。
我不曾想让任何一个时刻重来,我没有因为语言或肢体严重的伤害过谁,那些曾经尴尬到想钻进地面的瞬间,其实大概只有我执拗不肯忘记,别人早就记不起。那些曾经不曾付出的努力,那些本该的“我可以”,我更希望用未来的日子和老公一起携手弥补。我很怕日子过得太快,很怕父母日渐老去,很怕我会因为匆匆忙忙没有更多时间陪伴他们而在日后希望时光重来。
我已经不敢直视父母的眼睛,因为能看到岁月的痕迹和灼热的亲情。妈妈眼角的皱纹已经很多,爸爸的腿时常疼痛,他们鬓角的白发已经很扎眼。
岁月无可回头。惟愿我辈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