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新房卧室里，只亮着一盏调到最暗的床头灯，昏黄的光晕宛如笼罩一室的薄雾。苏瑾独自躺在宽大的婚床上，被子裹着瘦削的身躯，却驱不散那从心底升腾的彻骨寒意。偌大的新房空空荡荡，没有许闻舟熟悉的呼吸声陪伴，这里本该见证两人新婚之夜的甜蜜，如今却只有无尽的孤独和恐惧紧紧包围着她。
苏瑾睁着酸涩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昏暗光线下，天花板的细小裂纹交织成莫名的暗影图案，仿佛一张巨网将她笼罩其中。闭上眼，脑海里立即浮现出许闻舟温柔的笑容，以及那张染血的誓词纸片不断闪回，如同噩梦中的幻灯片交替切换，每一幕都在她心口狠狠划上一刀。她伸手摸住挂在颈间的心形吊坠，闭着眼在心中默念：吸气，数到四；呼气，数到六——像她平日教导来访者那样，试图平复胸腔内失控的心跳。然而这一次，理智的技巧全然失效，绝望和惊惶犹如铺天盖地的浓雾，将她紧紧吞没。
迷迷糊糊间，不知过了多久，苏瑾半睡半醒地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梦魇。梦里，她仿佛置身于酒店那间8008号房。房内黑漆漆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忽然，浴室的门板“吱呀”一声慢慢打开，一个人影踉跄着走了出来——是许闻舟！他的西装前襟满是鲜血，脸色苍白如纸，额角还在不断淌血。“瑾瑾……救我……”许闻舟朝她伸出一只颤抖的手，眼神绝望又痛苦。苏瑾惊骇万分，大喊着扑向他，刚要握住他的手腕，身后突然窜出一个高大的黑影！黑影一把揪住许闻舟，将他大力往后拖。许闻舟挣扎着张口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由那黑影残忍地将他拖回浴室的黑暗中。苏瑾疯了一般冲上去拍打紧闭的浴室门：“不要——把他还给我！闻舟！闻舟——！”回应她的只有一阵刺耳的桀桀怪笑和“砰”的一声巨响——浴室门在她面前猛然关上。
“不要！”苏瑾尖叫着从梦魇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她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睡衣，湿漉漉地黏在背上。屋内一片寂静，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声回荡。苏瑾环顾四周，卧室里熟悉的陈设依旧，但角落里的黑影仿佛还潜藏着某个未知的恶意，让她不寒而栗。她伸手打开床头灯，温暖的灯光驱散了房间里的黑暗，也照亮了她止不住发抖的双手。
苏瑾低头看看手机，凌晨三点过几分，距离天亮还有漫长的几个小时。她抱着被子缩在床头，努力告诉自己刚才的一切只是个梦，可心跳依旧快得仿佛擂鼓。她拿过床头的水杯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水让烧灼的喉咙稍稍舒服了一些。然而不等她彻底平静下来，枕边的手机骤然响起一阵刺耳的铃声，仿佛半夜炸雷般在寂静中回荡。
苏瑾被吓得差点将杯子打翻，她连忙放下水杯，抓起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未知号码来电”。她心头猛跳了一下：这么晚了，会是谁？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攀上心头，但她深吸一口气，还是颤抖着划下了接听键：“喂？请问是哪位？”
电话另一端没有人说话。苏瑾只听见沙沙的电流杂音断断续续传来，像一段失真的录音。她皱起眉，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喂？谁在电话里？你到底是谁？”话音未落，听筒里忽然传出一阵诡异的音乐声——那音乐缓慢而扭曲，像一个坏掉的八音盒断断续续地播放着童谣似的旋律。伴随着音乐的，是若有若无的低沉呢喃声，从杂音中隐隐浮现。苏瑾大气不敢出，竖起耳朵仔细去听，那呢喃含混不清，却似乎反复重复着几个字：“……赵明……医院……别查……”声音空荡渺茫，仿佛从极远的地方幽幽传来。
苏瑾只觉得每个毛孔都竖了起来，后背一阵阵发凉。她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朝话筒大喊：“你是谁？！别在那装神弄鬼！”回应她的只有那诡异的音乐和无意义的低语声，时近时远，如同在嘲笑她的无力。忽然，电话戛然而止，听筒里传来忙音，接着手机屏幕跳回到了通话结束的界面，整个通话过程持续了不到四十秒。
苏瑾连忙按下重拨键，可手机里立即传来机械冰冷的女声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空号？苏瑾怔住了。她握着手机呆坐几秒，旋即猛然跳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冲出卧室，一口气跑到客厅。她手忙脚乱地翻出秦川的名片拨通了他的手机。电话刚响了两声就被接起，秦川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来，透着十二分的警觉：“苏小姐？”
“秦警官，有人……有人半夜打电话过来！”苏瑾努力让自己镇定，可声音仍止不住地发慌，“他不说话，只放了一段怪音乐，还……还提到了‘赵明’和‘医院’……我回拨过去，号码已经是空号了！”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半秒，随即秦川的声音低沉下来：“你先把门窗都锁好，千万不要出门！”他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马上让小王上楼守着，我十分钟内赶到！”
苏瑾哆嗦着应了声“好”，随即挂断电话，将房门的反锁又检查了一遍。没过两分钟，门外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苏小姐，我是小王！”苏瑾透过猫眼确认是白天守在楼下的那位便衣警员，才赶紧打开一条门缝。小王额头满是汗，手里还握着一只强光手电筒，气喘吁吁地说：“楼下绿化带有动静，我追过去，但那人跑得太快，没追上！”
“跑……跑掉了？”苏瑾脑海里立刻闪过先前在婚礼上见到的那个神秘男人的身影，还有监控录像里模糊的黑影，不由自主问出声，“你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子了吗？”
小王懊恼地摇摇头：“没……没看太清。中等身材，戴着个棒球帽。我刚追出单元门，他钻进绿化带就不见了，只看到他好像手里提着个塑料袋。我追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真是对不起！”他捏紧手电筒的手指骨节发白，显然为自己的疏忽自责不已。
苏瑾正要开口安慰，身后电梯门“叮”一声响，秦川已经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只见他外套随意披在肩上，神情冷峻而肃杀，一进门便沉声道：“具体情况再说一遍。”苏瑾连忙将刚才电话里的诡异细节和小王追踪陌生人的经过一一复述。听到她提及电话里出现“赵明”和“医院”两个词，秦川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赵明？就是李承泽提过的那个名字，医疗案的关键人物。”他转头问小王，“人影没留下什么东西吧？”
小王羞愧地低下头：“没看到。我只顾追人了，跑出去就不见踪影……”秦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不用自责，监控可能拍到了些什么，之后再调取查看。”
他随即将视线转向苏瑾，语气放缓下来：“苏小姐，这通电话十有八九是对方在刻意恐吓，试探你的反应。目前来看，他们除了捣乱并没有直接伤害你，所以你不用太害怕。我们会尽力追踪这通电话的信号源，但对方很可能用了一次性号码或者其他技术手段，追查起来需要时间。”
苏瑾点了点头，可依然觉得一阵阵寒意从脚底直往上窜，连牙关都有些打颤。她无意识地攥住身上的睡衣衣襟，声音哑哑地问：“秦警官，连续的威胁短信和怪电话……那个幕后的人盯上我，是不是因为闻舟查的案子？他抓不到闻舟，就想通过骚扰我逼我们就范？”
秦川目光一沉，郑重地点头：“很有可能。医疗欺诈涉及巨大黑幕，许闻舟的调查很可能触碰到了他们的底线。眼下许闻舟下落不明，他们就把矛头指向了你这个他最亲近的人，想要以此迫使我们知难而退。”
说到这里，秦川神色愈发坚定：“苏小姐，今晚的情况充分说明，对方已经狗急跳墙。但从另一方面也能看出，许闻舟很可能还活着，而且他们有所顾忌才会威胁你。这对我们来说算是个间接的好消息。我们会立即着手彻查‘赵明’的身份，以及他和那家医院的关联。警方也会加强对你的保护——我今晚守在楼下，小王就在你门外值守。你千万不要一个人走出这扇门，有任何情况立即联系我们。”
“不用……真的不用这样麻烦你们……”苏瑾心里又是感激又是不安，“让你们大半夜守着我，我……”
“情况不明，我们不敢有任何大意。”秦川摆摆手，坚决地打断了苏瑾的话，“嫌疑人既然敢夜里骚扰你，难保不会有进一步举动。我们多一分提防，你就多一分安全。”他看了看苏瑾惨白的脸色，尽量柔声安抚道，“苏小姐，你就安心休息吧。有我们在外面守着，不会再发生什么事了。”
苏瑾动了动嘴唇，最终只是低声道：“……那就麻烦你们了。”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只觉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掏空，一下靠在门板上再也站不住。连续遭受的打击和惊吓让她双腿发软，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回到卧室，苏瑾靠坐在床头，脑海中仍在嗡嗡作响。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一点微光在地板上映出斑驳的影子，她盯着那些影子愣愣出神。没多久，东方的天空开始隐约泛白，晨曦将至。这个漫长无眠的夜终于快要结束了，可苏瑾的心跳依然紊乱难平。她知道，无论对方发出多少阴森恐吓，她都已经别无选择——为了找回许闻舟，她不能退缩半步。只是，那名字“赵明”却像阴魂一样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仿佛一个巨大的警告符号，提醒着她危机仍在暗处虎视眈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