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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照现在的惯例,一年的工资按十二次来发放,似乎也没什么毛病。也就是说,等一个月完全满后,才约定俗成地把一个月仅发一次的工资发到你的手上。说真的,这也未免有点儿太“那个”了,是不是显得有些“孤单”?不好说。毕竟才“一次”的嘛,也许是吧!
这每月只发一次的工资,如果发的足够花那倒还好说,问题是有多少单位是这样做的呢?就比如说我们公司吧。算了,就不“比如说”了,这种事太普遍了,根本不是个例——它毕竟还算是个有福利作保障的特殊行业,工资更不可能不发,只是有时会迟到那么一点点罢了,可就是有些让人高兴不起来。
起初我以为只我一人高兴不起来呢,后来才知道他们全都高兴不起来,像是被我感染了似的。
“发工资了。领工资哟!”
这不,类似的声音终于在某月月底的一天上午,我正走在公司楼道的时候清晰地传了过来。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循着声音的方向很快走进了进和出都用人民币来结算的财务室。不用问要干什么,谁都明白那是怎么回事。
当我拿起桌子上放着的一管碳素笔准备像往常那样签字领薪时,目光一下子僵在了空中。从工资袋外面贴着的纸上的表格中,我一眼就洞穿了那减少了的钱数——足足七百块。剩下来的区区一千多元的数字,无声地“卡”在了那横着的格子内。
“是什么扣了我这么多?”我不相信理工出身的财务人员会单单算错我一人的工资,便直接动用出一个“扣”字。我觉得用它简直再恰当不过了。
“是你的住房款!”
当初之所以选择来这家公司就业,不是没资格挑选,相反还有三四家都不错的公司在排队等着我最终表态,结果我完全是受了有房子的诱惑才来这儿工作的。它也并非一锤子买卖地、永久免费居住地给到了我。我是公司的一员,作为福利“补偿”,这也能理解。这应该是相当不错的诱惑,因此我选择留了下来。谁叫我到来的不是时候,连福利分房的末班车都没赶上呢?大概他们对我这个新来的是动了恻隐之心吧!
我便一直就这样相安无事地住下去了,住的大约有两三年了吧!阿弥陀佛,此时间内公司的各种经济指标还算正常。他们也算是勇敢地兑现了当初的承诺,这一点,我是满意的。我也还算知足,出于知恩图报的原因,从未动过要离开这家公司的一星半点的念头。
“怎么,他们要收回当初的承诺了?”我这人向来应变能力差,对突如其来的克扣工资的这事没有预见性,瞬间便爆发出歇斯底里的怒火,“他们简直是欺负人!”
接下来,我就愤愤然地离开了财务室。这个时候,我不可能束手就擒,让他们的阴谋得逞。恕我直言,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也只能这么想。许是分配给我的销售任务没完成,在惩戒我的无能?许是在不经意间,我得罪了当初对我有过承诺的人?对,就在前几天,我与他一起出差,住的是同一家宾馆。不幸的是我俩住到了相邻的隔壁,半夜里从他房内走出了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更不幸的是被我恰好撞见了。这成了他怀恨我的理由?如果是这等原因,那我真是冤枉了,简直比窦娥还冤,我哪想遇到这种事嘛!
又一件突然发生的事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的家不见了。发现它的时候,是第二天晚上的事了。
白天我被派去出了一趟距离不算远的公差。早上,洗漱一完,我就快速出发了,披星戴月时才回来。到了公司放下资料,我就奔家而去。乖乖,我一天都没见到它了,把自己累得够呛。
在这之前我没什么思想准备,丝毫不会想到家里会发生什么,谁没事会想这些呢?
多年来,我的门口都没路灯,我已习惯了这种黑灯瞎火的生活。
在上楼梯的最后一个台阶处,我跌了一个踉跄。凭着对周遭的熟悉,所幸没能摔过去。在我摸钥匙开门时,那门就自觉地打开了。但又没开完全,我用左手的力量轻推了它一下——凡是这种时候,我的左手总是先于右手发力,吱嘎一声响,随着那一声沉重的喘息,它就朝墙壁上撞去了。
我用右手去触摸门旁边的开关拉线。刚才是使用了左手的,我不忍心再去劳累它。那根细如丝线的泥龙绳线,我没摸着它,反复摸也无济于事。哦,记起来了,我的右边裤袋里是有个打火机的。揣上它,能在关键时刻起些帮我解决烦恼的作用。香烟有时是有这种功效的,有时又压根儿没有。但我不抽烟,没学会。
“咔嚓”一声,打火机喷出小火苗来,在一片漆黑的屋子里颤颤巍巍地映出一个不大的光圈,我眯缝着眼朝满屋望去,它的空旷令我顿时有些不寒而栗。
二
当晚,我什么也没捞着。望着感觉上腾空了不再有内容的家,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如行尸走肉一般。我不敢肯定在这个房间里,我曾利用多年时光才积攒下来的家。电源线是不是已经被切断了,抑或只是灯线被拉扯断了,开关还能照常使用不?
仅凭没多少气压的气体打火机发出的微弱火苗,是不能在屋子里探个究竟的。忽然,我就有一种朝安全地带逃跑的想法,感到倘要再在这儿待下去的话,将有性命之虞了。
我逃也似的离开了曾容留我身体长达五六年之久的那个住处。它可是一向多么负责任地储存着我一切的家啊!
多少年之后,在回忆起我的整个人生经历时,那一夜发生的事,于我的记忆深处似是断了档的。我不想去触碰它,不想去重复那一夜遭遇到的苦痛。
第二天一早,当门外完全的漆黑稍有隐退、天光微微露头时,我就揉搓着眼睛出了门,再次朝家的方向直奔。
眼睛明白无误地告诉我,我的家真的已不复存在了。它完完全全地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在家的周围原地打转,不停地寻觅着它的踪迹。
准确地说——应该是这样才对,我先在那四面墙壁都很残破的房间里,大脑拼命寻找着以前的记忆,并顺势将它固定下来,眼睛却在它身上各处搜寻。我从来没觉得头顶上那个悬着的灯泡有什么不堪,现在倒是觉得它可怜又孤独,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与之陪伴了。我的目光落到了没有铺地砖的水泥地面上。掉落的纸片纸屑,与搬空了东西后才原形毕露的灰尘,它们的结合给里和外的屋子都留下了凌乱不堪的印象。在无望之中,我结束了在这儿的停留。然后,我发疯似的冲出了房间。如果它是被盗贼打劫,也不至于被偷得这么干净吧,像这地方压根儿就不是我的家一样。
我开始四下打听。但我第一个想到的只是有人在搞恶作剧,而完全没把它定位为是哪个好心人士在帮我搬家所致,搬到了一处我希望有的新房间。之所以没把它与可恶的盗贼联系到一起,也是基于它并没像通常的盗贼们那样挑挑拣拣地行窃。
“谁这么好心,帮我搬了家?”一开始,像在高声叫卖那样,我面向大众高声说。为的是看看有没有人争相回答我。
很快我就发现这招不灵,根本没人愿意惹火烧身。任我一连几次大着嗓子的发声,连一个吭声都没得到。
我只好走向一个从楼道经过的路人,之前我并不认识她。熟人好像都躲起来了似的,此刻她成了我的救命稻草。“同志,你见过有人搬家吗?你知道搬到哪儿去了吗?”我想这样不带指向性的问话应该奏效,她总不至于会闭口不言吧!
然而,她只随意看了正焦急的我一眼。愣了一下,把纤纤小手抬至胸前,小心地朝我身后的一栋楼房指去,旋即走开了。
虽不够详尽,但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够了,至少我已经知道了家是被正常人搬走了的——搬到了她用“兰花指”指的那个方位。
我有些胸有成竹地朝那栋只有三层楼的红砖房走去。
那栋三层楼的红砖房,与我住的五层楼相比显得有些另类。它破旧的外墙,石棉瓦的屋顶,加上偏僻的位置,让它的品位降低了不少。在我印象中,那里平时是少有人出入的。
从一楼那个破了玻璃的窗口往里张望,我一眼就辨出了堆积在那儿的东西是我的。那张熟悉的行军床,那把解乏的摇椅,以及亚麻沙发……已被分布到了这个屋子最适合的位置上了。这应该也是我日后所要摆放的位置,我想。只是那张桌面上不留空余位子的书桌,则放到沙发后面去了,将来肯定要重新安置一下才行。
正当我看得入神,心里张罗着以后的新生活时,耳边传出了女人不满的声音,她是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来的,我怎么浑然不知。她说,“那些好事者吃饱了撑的!”
我探寻地望着她。“你知道谁是好事者吗?”为套出她的真话,我又补充说,“只是他们这样做,我就不知道意欲何为了。”
“还意欲何为呢!”她使劲瞅我一眼,打抱不平地说,“我听他们说,你在这个地方住得太久了,是容易滋生腐败的。这是为惩戒腐败立下的规矩……”
“我怎么就没听说过居然有这样一条?他们这是在歪理邪说!”想起我那毁于一旦的家,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只听说当官的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才容易滋生腐败,从没听说过哪个在一个地方住久了也容易滋生腐败的事。简直是胡说八道!”
“我想也是,他们这是在恶搞,在歪曲事实。”说罢,她就大大咧咧地走了。到墙的转角处时,我又听到了她在愤懑地说:“要是我遇到这种事,一定不能就这样算了,非找他们评理不可。还要赔偿损失……”
三
“幸好这门没上锁,不然的话,我到哪儿去取钥匙来开门呢?”我边侥幸地想边推门而入。在这人迹罕至的鬼地方,安不安把锁又有什么实际意义,怕连鬼都不愿光顾这里吧!
决定不轻饶他们的想法,是在我发现丢了一件心爱之物以后才做出的。
在那灯光如鬼火般暗淡的房间里,我得先适应环境,再对全部物品给予清点。清点它们,我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清点完毕。之所以要急于清理出结果,是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是出于那些乱糟糟的东西,很不顺眼的缘故。它们在我面前从未表现出如此不堪过,相反平时的它们总在竭力配合着我,于井井有条的位置上摆放着;二是为验证自己的不祥之兆。自从家被不明身份的人莫名其妙地搬移之后,心中就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仿佛已有贵重东西丢失了似的。至于其他东西丢没丢无所谓,只要大件不差就行,我也没多上心去一一清点它们。我要急于寻找的是我那件宝贝还在不在。
结果果真如此,我那件心爱的宝贝——“恕”,已经不见了。为了能找到它,我在那所有的东西中不停地翻找,几次下来的结论,都证明它的的确确已不翼而飞了。
“恕”是蓉送我的。蓉是我初恋时的未婚妻。一天,她拿着一件样子奇特的小瓷器问我好看吗?我如实回答说好看。“我给它取名‘恕’,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件礼物。让它见证我俩的相好。‘恕’的意思,就是希望它宽恕我俩以前那些不愉快的时光。当然,它也应该宽恕我们以后的风风雨雨。”她说。在选择郑重其事将“恕”交给我的那一瞬间,她又补充说道:“我相信它能做到。每次只要一看到它、一想起它,那些不好的东西就该烟消云散了才是。”
蓉在意外死去之后,我都一直珍藏着它。曾经,我有过一个念想,要把它埋到蓉的身边去。觉得是她的东西就应该归还于她,可她有天夜里给我的梦又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梦中她说,就让它陪伴你吧!我送你的东西就归你了。
每当孤苦伶仃之时,我都会拿出它来端详半天,摸摸它光洁的表面,闻闻它“手留余香”的特殊气息,摸够了心也就踏实了。然后放回原处,宝贝样地供奉在我的书桌前。
而今,它却要为一些人的胡作非为而殒命。“我一定要控告他们”,当心里突然萌生出这个想法时,我就着手要去付诸实施。第二天,我来到那间三层楼的红砖房一楼,像进入自己久违的家那样随意搬弄起我的东西来。先搭床,然后固定书桌的位置,最后才挪动沙发——基本上都是按照他们搬家时确定的大件位置放置的。关于这一点,他们似乎比我更有先见之明。
接下来,我又很用心地查看那件小的物件。往往小件更容易被忽略,更容易被丢失。我那件临时衣柜不大,属于我纯纯的私人衣服都乱七八糟地堆在了那里。我得感谢那些为我搬家的人们,在忙碌之中还没忘记要将它们归位到此处。
用完了上半天的时间,总算在我记录的那张纸上像记流水账那样地记下了我丢失的全部物品。内裤一条、内衣一件、风衣一件,床单、枕巾各一,香烟五包,
这些东西没什么特色,不知他们拿去有何用,仅仅是顺手牵羊吗?我苦笑了一下。当然,我在苦笑之中立刻就意识到了,他们或许是在帮我清理所弃之物,原本我是舍不得丢的,而让他们给丢了。但像那些我本不打算丢的,或者我一时还舍不得丢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难道他们中有人眼馋了?鬼知道呢!
事先,我并没打算要走法律的渠道解决问题。有如说是我想放纵他们的行为,或者原谅他们一时的冲动,那一定是错了。老实说,压根儿我就不懂怎样报案,怎样为自己讨回公道。在这之前有人就告诉我说,再多的钱也不要去打官司——那样做没什么意思。何况我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口袋里根本没有钱。
由于我的住处没安监控——安那玩意儿干吗,多此一举,就不可能有直接的证据拿来打赢官司了。我只能选择最笨的办法去主动出击,如守株待兔般地去询问过往的路人。上门去打听消息,人家肯定不愿配合。
一连几天坚持这样做之后,居然没一个眼尖的邻居见到过有人来搬我的家。这可咋办,靠友善解决问题的办法,却找不到当事者。连“好事者”也找不到了。
唯一得到的信息是,搬我家的那天是个雨天,搬我家的人有好几个。因为一直有雨下,他们顺势用雨衣的帽檐遮住了脸……其他就再无线索了。
出于万般无奈之下的灵机一动,我这才恍然大悟地想到了神圣的法律。对,走法律程序可能才是明智之举。
在列举报案清单时,很快我又犯了难。像内衣内裤这类小的丢失物,该不该都写在上面?倘若不写上,只写那些有价值的东西,那岂不是要我哑巴吃黄连了吗?对我来说,那也将是一笔损失。最终,我还是将它们一一写了上去。
当我在苦苦寻找派出所报案时,我不曾想到的事出现了。根本就没办法找到公安机关,连它的影子也找不到。都怪我,平时不大注意这方面的事,才闹出如此严重的笑话。我在心里自责。
“你真是个土老帽,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这里治安状况好得很,早就不需要公检法了!”
陌生的路人这样平淡地说。却用鄙夷不屑的眼光,像望着一头突然窜出来的怪兽一样。
他们以避之不及的速度从我身边逃离,无疑已把我当成了制造灾难的那个人。
四
“曾经的‘英雄’也会为五斗米折弯腰哈!”
我去财务室取回那个月的工资时遇到的是个雨天,并且天气异常寒冷。让我在工资表上签字的那个戴了头套的胖女人瞅我一眼,没好气地说。“那天你要是乖乖地给领走了,又何至于遭遇这样一个鬼天气哟。”是我的啰嗦给她增加了工作量,这一点我已自知之明。
为了尽快取走工资,我只得忍气吞声,连声说是的是的,是我的问题……
我不是一个能轻易服软的人。那完全是挨不住生存的拖累才违心去做的。
可领回当月那可怜巴巴的工资后,我深深体会到了入不敷出的滋味,好像以前体会得并没这么充分。我只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压缩各项开支,先解决最基本的生存需要。而四处疯涨的物价,更是让我感受到了做人的压力。
那段时间,单位上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地议论着要如何逃离单位的事。“简直是生活不下去了。私人老板对我们的工资逐月扣减不说,社会上的物价还不断上涨,都想干脆把嘴头挂起来算了。”有些人在论证离开以后的风险,说改制改制越改越停滞。有些人则选择保守待之,作暂时待下去状。不失为观察风吹草动的一种办法。
我本打算趁他们人人都不太注意时,用实际行动先逃离那地方。但当我下班回家,却又一次迟疑了。
站到我那为之奋斗才有的“家”里,家中的它们个个都显露出来的沉默状,我的心先软下来了,我不能弃它们而去。
“家”是我的软肋,它成我最大的拖累。
最终,真正抽身离开时,是在我情不自禁变成了一只灵鸟之后。也许是羡慕鸟儿没有家的拖累——它走到哪儿就把家带到了哪儿,家不是束缚它的唯一,也许是鸟儿的自由世界早就在向我招手了……总之,在一个黎明前,我忽然感到了身体的某些不适,正当我思考天亮后去医院检查又得要花一大笔费用,心想我该到哪儿去弄这笔钱来治病时,我的整个身体在风的作用下被悬空了,接着就有一种力量在把我往上牵引,我飞起来了……
“快看,那家伙变成了一只大鸟,飞走了。”
离地面不远的地方,我探头向下张望,发现底下的人们在欢呼雀跃。“飞走了,飞走了。它再也不会飞回来了哟!”
飞越千山,凭着一种执念,我莫名其妙地来到了一片茂密的丛林。很多鸟儿都在这地方筑巢撒欢。
我想这地方一定就是鸟儿们的天堂了。庆幸自己居然成了它们中的一员,从此以后要与它们朝夕相处了。
我情不自禁地自个儿快乐了起来。
“又来了一只,简直是可恶,又要来挤占我们这狭小的生存空间了……”当我听到这不怀好意的嚎叫时,心也并没受到什么影响。管它呢,它算老几,只要大伙不这样就行了。
“等着吧,看我怎么去收拾它。”那像个破锣似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依然没理会它。仍在它们的周围飞来飞去,我是想尽快提升自己的飞行技巧。
由于是初来乍到,我只得全神贯注地一边飞行,一边熟悉地形。
因此对旁边两只小鸟的私下议论,我权当没听见。嘴长在它们身上,由它们去说好了。
见我没去搭理它们,其中一只鸟儿朝我站立的枝条飞来。“说你啦,还不自觉?”
“说我什么?我又没得罪你们。何必嘛!”我仍然不屑一顾,把头抬直了看向远处。
“请你走开,这是我们姐妹的地盘。”
我探头望着这片广袤的林子,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想想自己单枪匹马的处境,便逃也似的飞到了另一处寂静的地方。
我一定要在那儿开辟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我这样想,同时在心里也下定了决心。
过了不久,飞来了各种不同类型的鸟儿。这下好了,我有邻居了,我这样想着。同时友好地、用我与众不同的方式与它们打着招呼。从它们每只的羽毛以及长相上看,它们无疑是鸟世界中色彩斑斓的种种。
我心里也清楚,我的外形定是横在它们面前的一道屏障。我将注定无法与它们保持一致,顶多也只能作个它们的衬托而已。
五
某年寒冬,一场史无前例的鹅毛大雪把整个天地都狠狠地肆虐了一回。那片飞鸟出没得最多的林子,被下了好几天的大雪覆盖住了。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白雪一连持续了好几天,鸟们都在盼着冰雪早日解冻。后来真的就解冻了,当各地的冰雪融化之后,从一棵孤零零的大树上掉下来一只大鸟,那响声犹如一声闷雷响过,把潮湿的地面砸出个大坑。
那完全不用多猜想,一定是受极寒天气影响而被冻死的嘛!毕竟雪才刚刚消融。
经在场的广大鸟们辨认,死的是那只外来鸟,它们中的有些鸟儿连它见都没见到过。很多小鸟在一旁议论说,死的是那只是刚飞来不久的、不知天高地厚也想变成我们的大鸟。
“听说它以前不是鸟呢,是一个人变的。只因它在人的世界里待不下去了,加之它又羡慕我们飞来飞去的自由样,才另辟蹊径地换一种活法……”
“其实,变只像我们一样的鸟儿也没啥,可它总是心高气傲地不合群。它本来也可以不被冻死的。”
“那可是你们中有很多鸟儿要拼命地排斥它的呀,把它排斥到‘温暖’的外面去了,最后才无可救药地被冻死了。简直可恶……”
“谁说不是呢?下大雪那天,我们要是也拉它入怀,大家挤到一起共同取暖,它也不至于冻死的!”
“谁叫它去充当奸细的角色了?它把在我们这儿弄到的情报带回人的世界中去了,弄得我们根本就没密可守了。归根结底,它不是我们中的一员,有什么好可怜的?”
任身旁的鸟儿怎样议论纷纷,那只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身体已完全僵硬的大鸟,总归是无法再听到这些话了。
“吃了它!”鸟群中,不知是谁群情激奋地在厉声吼出了这么一句。
立即就获得了大家的纷纷响应。
“对,吃了它。”
“吃了它!”
还有很多声音都在高声叫卖似的附和着。
停顿了片刻之后,又有声音在这样说:“也对。冰雪之后,我们到哪儿去弄吃的?正好有这样的大块头在,是可以让我们饱餐一顿的。多好的机会啊!”
最后这个决断的声音,是大家在屏住呼吸之后才听到的。此时,那个德高望重的长老站在一处高枝上,向它的听众振臂高呼。
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大家一拥而上。
“那就先下手为强吧!”谁都想争先,但谁都没争过那个块头大的长老。
于是,一场针对死去大鸟肉体的争夺战,就这样大张旗鼓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