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
我这片叶子在等风来的日子里期待又惶恐,曾在风里迷了方向,但也不乏见过这一路精彩——题记
我是一个小镇女孩,与爷爷奶奶生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古镇里。青砖石板路,红棕小木楼,田埂里藏着的‘人参’,爷爷做的木陀螺,奶奶种的葡萄藤,与大黄狗分玉米肠,还有一碗热腾腾的杂酱米粉……这是我最无忧无虑的童年记忆,我曾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
但我不曾想过,这样的宁静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被一个自称是我妈妈的人给打破。在这之前,爸爸妈妈于我而言就像童话里的人一般,不是没有期待,只是知道那不会是真的。知道自己有妈妈的那天,我光着脚丫站在门槛上想看清楚这个远到而来的女人。外面风大,刚发的新叶竟被扯了下来,死死地粘在那女人身上。她也并不恼,倒是一副迟到的歉意挂满脸上,小小的个子像一个还未长开的少女,款款向我走来。她想用糖果贿赂我,我撒开脚丫就往屋里跑,她却皱着眉说:这孩子没人管,怎么鞋也不穿,整个就一野孩子!
躲在窗帘后的我偷偷监视着入侵者的动向,只见她与爷爷奶奶窃窃私语似乎在密谋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后来我才知道那件大事就是把我接到外婆家上学,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人问我愿不愿意,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走了。记得那天风和日丽像是在为我喝彩,山风吹得黄泥巴迷了眼,我的大黄狗不知是否是知道自己与玉米肠无缘了,竟追着我跑了2里路。叶子也被吹出了大山,心里惴惴不安。
在火车上,因为没有买到坐票妈妈买了一张小板凳抱着我坐,妈妈自说自话道: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爷爷奶奶,孩子这么大了还不送去读书,难道要孩子也跟着过一辈子苦日子吗?妈妈边说边落泪,我似乎也应做些什么,于是也跟着哭了起来。绿皮撞击枕木的咣当声随我入梦,空气中弥漫着人群拥挤的味道,迷糊中我们于半夜抵达了外婆家。
屋里昏暗,一位络腮胡大汉从更深处走来,在他身后的是一位未及他肩膀高的妇人。妈妈低着头怯生生地喊了句:‘爸,妈。’大汉余光撇了我们一眼,冷声说:‘当初死活要嫁的是你,现在死乞白赖求我带孩子也是你,你不是自己很能拿主意吗?’妈妈低着头咬着下嘴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生活费,我出,等我在那边安顿好了,就接她过去。’说完妈妈转身就往外走去,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看不清了。我试着伸手去抓那身影,却被那位慈祥的妇人拉住了。
那个妇人就是我的外婆,是这个家族里最温柔的人,温柔得像是一点都没脾气,似乎任凭哪个人都能吐点口水沫子。初来乍到的我也最喜欢她,每天晚上都要用自己的整个身子缠住外婆睡觉,生怕第二天早上醒来外婆就不见了。可是每次外婆早起忙农活的时候,我依然没能察觉。
而那个大汉便是我的外公,用现下时兴的话来说我的外公无意是反差萌了。峰眉剑眼,家里的小屋都快容不下这八尺魁梧身材了,身上还常挂着一串钥匙,走起路来晃荡晃荡直响个不停,活像一个监狱长,让人不寒而栗。但是出人意外的是外公对我倒是百般宽容,甚至可以说是溺爱,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隔辈亲吧!
外公祖上也是知识分子,外曾祖父的一手苍劲的毛笔字直叫人赞叹不已,故而家境也算殷实。只是经过文革后也衰落了许多,万幸的是外公仍拥有大片田地,只要勤恳一点吃穿还是体面的。最喜欢的就是秋天了,稻谷收割后的田野,站在田垄上一眼望去大有君王爱江山的体会。农活不再繁忙,一览无遗的田野自然成了孩子们撒野的天堂。放风筝是这个季节必不可少的节目,我每次都非常积极,可无奈竟半分也没有继承外公的天赋,只能从外公手上夺过高飞的风筝,装模作样地好似这成就是自己的。纸鹰划过橘红的天际,牢牢地抓住落日余晖不肯放手,也许仅是匆匆相遇也够深深眷念吧。
我也曾期待过某天放学的时候能有人在校门口唤我的名字 ,可就连父母的消息都是从旁人那听来的零星半点,又怎敢奢求呢。时间一晃,我已上小学一年级了。无人约束的我自然没有课业繁重的体会,天天追猫打狗,插科打诨,过家家闯祸,玩得不亦乐乎。一学期的开心以期末不及格的试卷结尾,所幸外公外婆并不强求我的成绩。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张不及格的成绩单竟成了我再次出发的火车票,妈妈担心我再这样下去会成一废人,于是硬把我接到了身边。火车呼啸而过,留下的却是一地鸡毛。听说我走后外婆依然照常每晚都会坐在院子里,只不过再也没有人缠着她数星星了,而是躺在摇椅上倾听风的呢喃。躺在硬卧床铺上的我看着窗外稀稀落落的几颗散星,还有被雨打落贴在窗前的嫩叶,似乎也听见了外婆的想念。
这一次的风与山风不同,咸咸的,湿湿的,耳边还有浪声在回荡。
没有了熟悉的乡音,爱吃的家乡菜,青石板变成了油柏马路,摩天大楼代替了红墙黑瓦,叶子并不知晓这是哪,只是觉得也不能错过这别有一番风味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