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进入寒冬时节,呼啸的北风肆意横行,像刀子一般狠狠刮在人们脸上。气温虽低,可连着好几天都没有飘下过一片雪花。昨天夜里,这场酝酿了数日的大雪终于扑簌簌下了整整一夜,小镇瞬间变成了冰雪世界,树上,房顶,马路,汽车,到处是厚厚的积雪。
今天轮到章俊休息,他睡了个懒觉驱散连日来的疲惫。起床后才发现外面下了大雪,他暗自庆幸今天休息,不然去上班都是件叫人头疼的事儿。
马路上环卫工人正努力地打扫着路上的积雪,即使是白天,街上依旧行人稀少,人们更愿意呆在温暖的房间里,偶有几个年轻人在雪地里嘻笑玩闹,打起了雪仗。
章俊感觉腹中饥饿,便来到厨房寻找食物,妻子炖在电饭锅上的早饭尚有余温。他边吃边看着电视新闻,新闻正在报道这场大雪带来的灾情。突然手机铃声响了,是老朋友老刘打来的电话,问他今天中午有没有空一起去吃羊肉,顺便喝几杯,百无聊赖中的章俊欣然同意。
两人经常光顾的羊肉馆位于龙塘镇西头的老街上,羊肉馆虽然店门不大,从外面看上去很不起眼,可从开业算起也已经有十几个年头了,小店以纯正肥美的本地羊肉和原汁原味的烹制方法吸引了一批又一批回头客。
羊肉馆一共分为上下两层,楼下大厅只可堂食,摆着六七张八仙桌,二楼则有三间包房,在寒冬时节,如果没有提前预订的话,根本要不到包间。
临近中午,店里早已热闹非凡,寒冷的冬季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杂汤最是能驱寒保暖,羊肉亦是冬令进补的上佳食材。看到店里先来的食客正推杯换盏大快朵颐,两人赶紧拣了靠墙的一张桌子坐下,招呼服务员点菜。
不久服务员就将精美的菜肴端了上来,有白捂羊肉,白切羊肉,羊肝,蒜泥生菜,还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杂汤,两人又各自要了一瓶黄酒。
盛上一碗羊杂汤,撒上葱花和香菜,顿时香气四溢,狼吞虎咽般三两口就把羊杂汤喝了个底朝天。
老刘抹了抹嘴巴,给章俊倒上一杯酒,章俊端起酒杯,做了个干杯的姿势,便自顾自仰头将杯中酒一干而尽,放下酒杯后叹了口气。
老刘递了根烟过去,问道:“怎么了老章?干啥唉声叹气的?”
章俊点上烟,猛抽一口,缓缓地回答:“最近碰到了案子,查了很久没有进展。”
不会是东家村那个何龙根被杀的案子吧?”
“是,这转眼案发都一个多月了,眼下年关快到了,大伙憋了一股劲,怎么着也想着在过年前把案子破了!”
“哎呀,我说老章同志,这查案子吧。。。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虽说我是外行,但这查案就跟找东西一样,有时候你越想找就越找不到,你不找了吧,它却偏偏出现在你面前!哈哈,来趁热吃!”说着夹了一块羊肉放到章俊碗里。
章俊听了觉得不无道理,便索性不再去想案子的事情,重新把酒杯满上,两人开始把酒言欢痛快吃喝。
吃饱喝足后,下午两人又找了家茶室,喝茶闲聊,老友的陪伴让章俊把最近的不快忘记的一干二净。回到家已是接近傍晚,妻子加班还没回家。章俊肚中不饿,便躺在床上看电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睡梦中手机铃声响起,他醒过来揉了揉眼睛,摸过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章俊原本不想接,最近这种广告推销的骚扰电话与日俱增。不过最后他还是决定按下通话键,电话码头传来一个外地口音的男声:“喂?是章。。。章警官吗?”
“是。。。请问您是哪位?”
“我。。。我是大岗镇工地上的工人,您上次不是来找我们调查的吗?”
职业的敏锐感使得章俊立刻警觉起来,他回答道:“是的,我记得,您是不是有什么情况要跟我说?”
电话那头迟疑了两三秒,再次传来男子犹豫的声音:“也。。。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您上次不是问我们二十号晚上去了哪里,还很仔细地检查我们每个人的工作服吗?后来我想起来了,你要找的杀人犯是不是和这件灰色工作服有关系。因为那天晚上我们从按摩店出来的时候,我好像看到马路对面有个奇怪的男人!”
“哦?怎么个奇怪法?”章俊追问。
“那。。。那个男的上身穿着和我们一样的工作服,下身却穿着一条黑裤子,刚开始我心里还纳闷呢!以为是和我们一个工地的工友,怎么会一个人出来溜达了!”
“哦?会不会是其他工友呢?”
“应该不会,他的衣服上跟我们一样有“金元建设”四个字,而且那天晚上就我们六个出来了,而且一直在一块呢!”
“那个男子外貌特征如何?”
“中等身材吧,对了,头顶应该有点秃,路灯照在他头上有反光!”
“那个男子在干什么?”
“我本来想喊他,可看他的样子很奇怪,走走停停,沿街一直朝南面走呢!”
章俊回味着说的话,半晌没有说话。
“警官,我提供的线索是不是没有用?”
“不,我觉得很有价值,谢谢您师傅。这样吧,电话里讲不清楚,我明天上午再到你们工地上跑一趟,再详细问问您!”
挂了电话,章俊睡意全无,他点了根烟回想刚才的对话。这个身着灰色工作服的男子形迹十分可疑,当晚十点多出现在离案发地点不远的文明路上,他的行走的路线是由北朝南,而何龙根家恰恰也是这个方向。一个巧合可以理解,几个巧合凑在一起那就不能认为是巧合了。再大胆假设,他走走停停,很可能就是在尾随跟踪何龙根。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这个神秘男子,他不是工地的工人,为什么会有这件灰色的工作服呢?会不会是以前在工地干过活?又或者是在服装店买的?
翌日,章俊和黄一诺再次造访大岗镇的工地,找到昨天打来电话的工人,深入仔细地询问了关于案发当晚看到灰色工作服男子的情况,并掌握了有价值的线索。
随后,章俊又找到了工地负责人,询问工地的负责人,负责人无奈地表示工地上人员混杂,有人走就有人来,走的时候工人都会把工作服穿走,。实在找不到的话,可以去镇上派出所查一查,在金元建设工作过的工人,都需要办理暂住证,派出所的户籍资料应该会有详细记录。
带着一大堆的疑问,章俊和黄一诺驱车前往位于龙塘镇东侧的行政大街上的派出所,刚刚新建成不久的办公大楼显得气派恢宏,和破落的街景显得格格不入。
步入大楼,一楼大厅里灯光明亮,设备崭新,地上的瓷砖亮的犹如一面大镜子。户籍科就设在大厅里,窗口坐着个年轻的女民警,正低着头玩手机。黄一诺看她肩章级别是三级警司,看来进单位也没几个年头,算是小师妹。
黄一诺径直走到窗口,俯下身子敲了敲玻璃,女民警这才抬起头来,见是个年轻帅气的男生正盯着自己看,女民警脸上顿时飞起红云。
“您好同志,请问需要办理什么业务呢?”
黄一诺笑着出示证件,说:“您好,我们是刑警队的,有个案子想来查一下资料!”
女民警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似乎不敢相信面前帅气斯文的男子居然是自己的同行。
“好。。。好的,请进来吧!”女民警慌忙起身去开门。
黄一诺简明说出来意后,女民警立即热情地帮助两人查阅所里登记的资料。经过仔细查证,在金元建筑公司工作过,派出所登记的名单一共有两百多人,除去已经辞工返乡的和仍在工地干活的,现在仍在龙塘镇生活工作的也有七个人。
接下来的首要任务就是先找到这七个外来人员,寻找有可能存在的犯罪嫌疑人。
经过一系列缜密的侦查,一个名叫洪伟的男子渐渐进入警方的视线。洪伟,男,四十三岁,宛南市人,来到龙塘镇已有七八年,做过服务员,摆过地摊,后来跟着老乡去了金元建设工程公司的工地干活,于一年前离开,现在在镇上的一家食品加工厂上班。他平时住在单位的员工宿舍,嗜赌如命又经常酗酒,常去发廊找小姐,还和一个叫梅姐的按摩女有勾搭。所以这点收入根本不够他开销,在外面借了不少钱。
洪伟并未离开龙塘镇,继续如平常那样持续着作息规律,在他工作的食品加工厂,刑警找到了他将他带至邢队问讯,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子大呼冤枉,不停指责刑警抓错了人。
另外在员工宿舍里,刑警队员们对洪伟的个人物品进行了搜查,并且找到了他在金元建设上班时发的灰色工作服,在这件已经洗的有些泛白了的工作服的下摆处,果然发现有一处勾破的痕迹,这使得刑警队员们心中更为坚定,随后又提取了洪伟的鞋印,准备和死者家中杂物间里发现的鞋印做比对。
在刑警大队的审讯室里,章俊见到了洪伟。他个头一米七左右,身材匀称,头顶微秃,相貌平平,跟目击者形容的容貌相差无几。
章俊坐下后直接发问:“洪伟,上个月二十号晚上你在哪里?”
“一个多月前的事,我哪里还记得!”洪伟低着头回答。
“有目击者见到你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出现在文明路上,你在那里干什么?”
“胡扯,这么晚了他肯定是看错了!”
“洪伟,你最好老实点。我们调查过,知道你常去文明路上的发廊。”
洪伟听了一愣,又说:“是,我是常去那儿,那也不能说明他看到的就是我。再说他看到我了,为什么不喊我?”
“十一月二十号晚上,有人称看到有个男子穿着灰色工作服出现在文明路上,朝死者何龙根家中的方向走去,有这件衣服的人可不多吧。?”章俊拿起一旁的灰色工作服。
“这种衣服工地上的工人都有,也有可能是别人。,就算他看到的是我,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你怎么解释这件工作服上的破损?”章俊指着衣服的下摆处厉声问道。
“那。。。那是以前干活时不小心弄破的!”洪伟神色慌乱,闪烁其辞。
章俊双眼紧紧盯着洪伟,一字一句地说:“我看是被墙上的钉子勾破的吧!”
洪伟听了显得更加紧张,但随即又保持镇定地说:“对。。。对,工地上也有很多钉子,可能就是在工地干活时弄破的!”
“那你怎么解释你的脚印会出现在何龙根的家中?”
“这。。。这。。。恐怕是搞错了。。。我根本不认识他。。。”洪伟显得越来越紧张,但他仍在极力狡辩。
“还有大门门把手上的指纹,你如何能够抵赖?”
“不。。。那不可能,我当时明明是戴着手套。。。”
章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在他暴风骤雨般的发问下,洪伟终于招架不住露出了马脚。
随后洪伟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对杀害何龙根的事实供认不讳。而经过缜密的痕迹鉴定,杂物间的鞋印却系洪伟本人,钉子上的纤维也和他的灰色工作服吻合。
案发当晚,晚饭时洪伟喝了酒,之后又跑去玩赌博机,结果手气太背,把身上的钱输光了。回来路过文明路的发廊时,又想进去找个小姐玩玩,可是囊中羞涩。正当他愁眉不展的时候,看到一个男子骂骂咧咧地从不远处的一家发廊里出来,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东家村的何龙根,由于洪伟经常出入于镇上棋牌室和发廊,所以对何龙根有些了解,知道他家的一些情况。他见何龙根醉醺醺地朝南走去,知道这个方向肯定是要回家,他脑中盘算着是否能够趁机弄点钱花花,便鬼鬼祟祟跟在后头。
何龙根一路骂着回家,不久经过一个建筑工地的时候,竟然东倒西歪地走到了工地里面。经过一个简易房时,有一根当做晾衣绳的铅丝还悬在空中,高度不偏不倚正好位于他的脖子处。他不小心撞在上面,再加上他喝多了酒,脚步轻飘,脖子一瞬间挂在了铅丝上面,就像上吊的姿势,这也造成何龙根脖子上奇怪的勒痕的原因。
铅丝承受重力后不断收紧下沉,因此把灯柱都拉扯的歪斜了,何龙根也摔倒在地上,瘫坐在地上的他开始不住呕吐,缓过神来之后他爬起来又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到家后,他摸索了半天打开门,连门也没关就上了楼,洪伟心想看来酒肯定喝了不少,心想真是天赐良机,何不趁此机会捞点好处呢!于是就进了门,想等何龙根睡着后行窃。
捱了半个小时,洪伟估摸着何龙根睡着了,便打算悄悄上楼,这时大门口却有脚步声传来,他以为是何龙根的家人回来了,慌不择路地躲进了楼梯旁杂物间里。杂物间面积本来就小,摆放着杂七杂八的农具,又是黑灯瞎火,洪伟的衣服不小心钩到了墙上钉子,因此留下了痕迹,细心的章俊注意到了这个重要的细节。
不移时清脆的高跟鞋脚步声愈来愈近,进来的是个女子,洪伟一开始以为是何龙根的老婆,趁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从杂物间前走过,转手上了楼。他觉得这个女的很面熟,后来想起来是文明路上的按摩女,看来是何龙根叫上门服务的。
洪伟心里不禁自认倒霉,想偷点钱还真不容易,又不甘心就此罢手,只能继续耐心等待。不久二楼就传来了吵架声,两人不知为何吵了起来,一会儿功夫那个按摩女下了楼,气冲冲地扬长而去。
又等了一会儿,洪伟实在忍不住了,悄悄地爬上楼,只见二楼中间的房间亮着灯。他偷偷地摸到窗口下,小心地往里头张望,看到何龙根躺在沙发上面睡着了,于是壮起胆子,戴上手套蹑手蹑脚进入房间。
他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的钱包,拿起来掏走了里头所有的现金,数了数足足有千把块钱,心里颇为满足。然后他又环顾整个房间,打算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
没想到这时候何龙根竟然醒了过来,见到自己房里的陌生人,他急忙大喊斥问,洪伟吓得转身想跑,左手却被何龙根死死拽住,他反复挣脱不了,不禁恼羞成怒,转身将何龙根压在身下,用手死命捂住他的口鼻,何龙根被压制着,不能呼吸而且动弹不了,突然他浑身开始抽搐,接着便瘫软下去。
洪伟见状,使出全力的身体方才停歇。他看着一动不动的何龙根,心中暗自有些慌了,伸手探了探何龙根的鼻息,发现已经没了呼吸,明白自己闯了大祸,急得如丧家之犬,连滚带爬地逃离现场。
事后,洪伟做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他一度想过逃跑,但后来渐渐镇定下来,觉得就这么一走了之的话反倒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他庆幸自己戴了手套,再说自己和何龙根之间没有任何联系,警方不可能这么容易查到他,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洪伟过着和平常一样的日子,内心的担忧也逐渐烟消云散。
而另一方面,邢队其他组对于迟迟没有进展的案情,慢慢放缓了侦查的节奏,但章俊永远是最执着的那一个,他从没有放弃过对案情的跟进,功夫不负有心人,从在死者家中发现犯罪嫌疑人的脚印以及钉子上的衣服纤维,再到不厌其烦的走访调查最终得到了目击者的证词,到最后找到杀人凶手,这一系列过程堪称曲折。其中不乏偶然性,但很多关键因素也存在必然的联系,只有坚持不懈,抽丝剥茧,一层层的去挖掘,才能找到最后的真相。
破案的当天晚上,小镇又下起了鹅毛大雪。
早上,当章俊起床后,拉开窗帘望着窗外,街道上很多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正一同清扫积雪,保障百姓出行安全。马路上交通井然有序,车子和行人都遵守交规,各行其道,这是章俊长大后第一次感觉到雪景是如此美好。
这时他感觉腹中饥饿,又想起了那诱人的羊肉,便毫无犹豫地打电话约好朋友老刘一起去吃羊肉,电话中章俊兴奋地跟好友讲述案子告破的喜讯,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
这时,第一缕的阳光冲破云层的阻碍,照进房间,章俊再次凭窗远眺,心中感慨万千,窗外的皑皑白雪不正是映照着青天白日的美好人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