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老街是我生长的地方,是我的整个童年,想起它,就会想起那些旧时光,旧时光中的那些人和事。
雨夜的今天,老街又一次慢慢地向我走来。
童年时的老街,不,不能称之为老街。那时它是乐闹的,充满活力的。
春天,布谷鸟在枝头“咕咕……”地叫着,沉睡了一夜的村庄从梦中醒来,人们有的赶着牛车,有的扛着锄头、爬犁,急急地从街上走过,奔向田野,串串牛铃声在悠长的街道上“”叮当叮当……”唱着欢快的歌。田野里到处是忙着耕作的身影。那时的我也匆匆走过老街,奔向街北的学校,跑向自己的教室,加入晨读的队伍。窗内朗朗书声,窗外阳光明媚,树影婆娑,远处布谷声声。
夏天的傍晚大街是温馨的。大人们出来乘凉,搬个小板凳,坐在街边、门前,摇着蒲扇,东家长西家短的唠嗑。我们这些孩子则在街上追逐、嬉闹。缕缕炊烟袅袅升起,饭菜的香味在街上飘溢。不时传来几声狗叫。今天回忆起来,颇有些“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的韵味。
街西边的那条小河,更是我们这些孩子的乐园。大人们在小池塘中洗衣服,满池的蛙鸣,满树的蝉噪,我们捉鱼虾,罩蝉蜕。傍晚,劳累了一天的人们,从田野里归来,在池塘边洗去满手满脚的泥土,也洗去满身的疲惫。池塘对面伯伯牵着老牛在田垄上慢悠悠地走着。
秋天老街满载着收获。牛车上载着玉米、豆子、高粱……沉甸甸地从街上慢慢走过,吱嘎,吱嘎声和着哒哒的牛蹄踩地声,好像在炫耀满车的丰收。这时大街上也丰富起来,东家不经意间掉串玉米,西家牛车上颠下几颗豆荚……田野里的果实悄悄地爬到大街上,躺到农家小院里,挂在了房檐下……处处是丰收的景象。
北风呼啸,转眼冬天到了,农活忙完,劳累了一年的人们终于可以歇息一下了。此时的大街祥和而安宁。人们躲进温暖的家中。屋外寒风呼呼,雪落无声,屋内炉火正旺。此时烫上一壶老酒,灶塘下是烧饭的老婆,热炕上是打闹的孩子。呷一口小酒,哼几句小曲,“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尘臣是酒中仙。”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老街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切好像一成不变,可一切又在悄悄地改变。当年街上嬉戏的孩子渐渐长大,纷纷离开老街,甚至没有一声告别就山高水长留在了他乡。当年的小池塘不见了,塘边的垂柳也没了踪影,连同那一树的鸟鸣,满池的青蛙好像都被远去的孩子们带去了他乡。街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格外寂静。
那条承载春夏秋冬四季景色的老街,真的老了,它在岁月中喘息。
如今行走在这条街上的大多是满头白发,步履蹒跚的老人。这些老人不愿随儿女去城里生活。高楼大厦钢筋水泥在他们看来是牢笼,囚禁了自由。他们宁愿驻守在这条老街上,因为这条老街是他们的根。他们离不开老街,老街也离不开他们。他们和这条老街是儿女的牵挂,无论身处何方,儿女们都要抽时间回家看看这条老街,看看老街上老去的父母。
渐渐地,渐渐地,街上的老人越来越少,他们走过一生,迈向人生的终点,相继离开这条老街,也带走了儿女们的牵挂。儿女们好像再没有回这条老街的理由,他们也终于彻底告别了这条老街。老街越来越冷清,在那里站着,静静地、孤独地站着。
“轰隆”一声雷响把我从沉思中唤醒,雨夜的老街,你是否安好?是否还能在你雨后的低洼积水处再漂上一只纸船?那些一起玩纸船的小伙伴,你们可好?如今都在哪里?
听说我们的老街已改变了容颜,高低不平的土路已修建成平整的水泥路。多年垮塌的老屋也被一一拆除,改成了绿地。只是街上的人越来越少,老街依旧孤独,也许它在等着我们的到来。沧海桑田,我们的童年毕竟淹没在了历史的尘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