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杨行密任命部将张行周为常州制置使。闰九月,孙儒派刘建锋攻拔常州,杀张行周,进而包围苏州。
30、
邛州刺史毛湘,本是田令孜亲吏,王建攻之甚急,粮食吃尽,救兵不至。闰九月九日,毛湘对都知兵马使任可知说:“我不忍辜负田军容,但是吏民有什么罪,遭此大难!你可以拿着我的头去归降王建。”于是沐浴,准备挨刀。任可知斩毛湘及他的两个儿子,投降王建,官吏百姓都为之哭泣。
闰九月二十一日,王建持永平节度使旌节进入邛州,任命节度判官张琳知留后。修缮城隍,抚安夷獠,经营蜀州、雅州。
冬,十月一日,王建引兵回成都,蜀州将李行周驱逐刺史徐公鉥,举城投降王建。
31、
十月三日,朱全忠从河阳前往滑州视事,派使者向魏博要求供应粮食马匹,并借道以讨伐河东,罗弘信拒绝,又向成德提出同样要求,成德也不许。朱全忠于是从黎阳渡过黄河,攻击魏博。
32、
加授邠宁节度使王行瑜为侍中,佑国节度使张全义为同平章事。
33、
官军出阴地关,前锋游兵抵达汾州。李克用派薛志勤、李承嗣率骑兵三千扎营于洪洞,李存孝将兵五千扎营于赵城。镇国节度使韩建以壮士三百夜袭李存孝营,李存孝事先收到消息,设伏以待。韩建兵不利,静难、凤翔之兵不战而走,禁军不战自溃。河东兵乘胜追击,抵达晋州西门。张濬出战,又败,官军死者近三千人。静难、凤翔、保大、定难之军先渡河西归,张濬独有禁军及宣武军合一万人,与韩建闭城拒守,自此不敢再出战。
李存孝引兵攻绛州,十一月,刺史张行恭弃城逃走。李存孝进攻晋州,攻了三天,与部属商议说:“张濬是宰相,俘虏他对我们也没什么用处;天子禁兵,不宜加害。”于是后退五十里扎营;张濬、韩建从含口遁去。李存孝取得晋、绛二州,进入慈州、隰州边境,大肆抢掠。
之前,李克用派韩归范到朝廷,附表讼冤,说:“臣父子三代,受恩四朝,击破庞勋,翦除黄巢,罢黜襄王,保存易定,让陛下今天能戴上皇帝的通天冠,佩戴白玉御玺,这些,未必不是臣的功劳吧。如果以攻云州为臣的罪,那拓跋思恭攻取鄜延,朱全忠侵略徐州、郓州,为什么不讨伐他们呢?奖赏他们,却要诛讨我,我岂能不说话!朝廷危急之时,把我赞誉为韩信、彭越、伊尹、姜子牙;等到局势稍微安定,则骂我为戎、羯、胡、夷。如今天下握兵立功之人,就不怕陛下以后也这样骂他们吗!况且臣如果真有大罪,朝廷征讨,自有典刑,何必趁人之危,利用臣最衰弱的时候!如今张濬既挂帅出征,自然不会罢手,臣已集结蕃、汉兵五十万,准备直抵蒲、潼二关,与张濬格斗;如果我不能取胜,甘愿被削夺。不然,我当轻骑直叩宫门,叩头于金銮宝殿,在陛下御座之下,控诉奸人陷害,把当初先帝赞誉我的制敕,送到皇家祭庙,然后到法庭自首,恭候诛杀。”奏表抵达时,张濬已经战败,朝廷震恐。
张濬与韩建翻越王屋山,抵达河阳,撤下民房木材,扎木筏以渡过黄河,军队失亡殆尽。
这场战役,朝廷倚靠朱全忠及河朔三镇;等张濬抵达晋州,朱全忠正对感化、天平用兵,虽然派出将领攻打泽州,而自己并没有亲自来。行营要求成德、魏博供应兵粮,二镇仗着有河东为屏障,都不出兵;只有镇国、静难、凤翔、保大、定难派兵前来。还未交兵,孙揆就被生擒,而卢龙、大同两军俱败,杨复恭又从中沮挠,所以张濬军望风自溃。
34、
十二月,孙儒攻拔苏州,杀李友。安仁义等听闻,纵火焚毁润州城,连夜逃遁。孙儒派沈粲守苏州,又派部将归传道守润州。
35、
十二月二十日,宣武军将领丁会、葛从周攻击魏博,渡过黄河,夺取黎阳、临河,庞师古、霍存攻下淇门、卫县,朱全忠亲自以大军继进。
36、
本年,设置升州于上元县,以张雄为刺史。
大顺二年(公元891年)
1、
春,正月,魏博节度使罗弘信驻军于内黄。正月五日,朱全忠出击,五战皆捷,到永定桥,斩首一万余级。罗弘信惧,遣使送上巨款请和。朱全忠下令停止烧杀抢掠,归还俘虏,撤退到黄河河岸。魏博自此臣服朱全忠。
2、
正月九日,朝廷下制,任命太保、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孔纬为荆南节度使,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张濬为鄂岳观察使。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崔昭纬为同平章事,御史中丞徐彦若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崔昭纬,是崔慎由的侄子;徐彦若,是徐商之子。
杨复恭派人抢劫孔纬于长乐坡,砍断他的旌旗和符节,行李全部抢光,孔纬仅能逃得一命。
李克用又遣使上表说:“张濬以陛下万代之业,邀自己一时之功,知道臣与朱温深仇,私相连结。臣如今身无官爵,名是罪人,不敢回归陛下籓方,暂且在河中寄住,进退行止,等陛下指示。”皇帝下诏,再贬孔纬为均州刺史,张濬为连州刺史。赐给李克用诏书,恢复他全部官爵,让他回归晋阳。
华杉曰:
李克用前后两份奏章,写得太好了,简直是可以顶百万雄兵!我们重点欣赏一下,先复习上一篇:
臣父子三代,受恩四朝,破庞勋,翦黄巢,黜襄王,存易定,致陛下今日冠通天之冠,佩白玉之玺,未必非臣之力也(把自己功劳摆一遍,你能做皇帝,都是我的功劳,让皇帝理屈)。
若以攻云州为臣罪,则拓跋思恭之取鄜延,朱全忠之侵徐、郓,何独不讨?赏彼诛此,臣岂无辞(我干的坏事,大家都干,为什么就只惩罚我一个呢)!且朝廷当阽危之时,则誉臣为韩、彭、伊、吕;及既安之后,则骂臣为戎、羯、胡、夷。今天下握兵立功之人,独不惧陛下它日之骂乎!(离间朝廷和其他藩镇关系。)况臣果有大罪,六师征之,自有典刑,何必幸臣之弱而后取之邪!今张濬既出帅,则固难束手,已集蕃、汉兵五十万(吹牛),欲直抵蒲、潼,与濬格斗;若其不胜,甘从削夺。不然,方且轻骑叩阍,顿首丹陛,诉奸回于陛下之扆座(这一段是凶狠的威胁,意思是我要率领大军,打到你的座位之前,但是写成我要跪在你的膝下哭诉),纳制敕于先帝之庙庭(再重复,提醒当初先帝给我的表扬信),然后自拘司败,恭俟鈇锧(再表示我最后回自首,要杀要剐都听皇帝的,这当然是鬼话,但是冠冕堂皇)。
再看第二篇:
张濬以陛下万代之业,邀自己一时之功,知臣与朱温深仇,私相连结。臣今身无官爵,名是罪人,不敢归陛下籓方,且欲于河中寄寓,进退行止,伏俟指麾。
李克用击败朝廷大军之后,并没有象他上一封奏章威胁的那样,要打到皇帝宝座之前,而是再上一封奏章,向皇帝请示,这就给了皇帝台阶下,把他的地盘官爵全部还给他了。在这封奏章中,“张濬以陛下万代之业,邀自己一时之功”一句,确实是说出了整个事件始末的本质。此时的局势,实际上已经开始进入李克用和朱温争雄的阶段,朝廷的战略,可以是让他们两虎相争,绝对没有自己下场帮一方打另一方的道理,但是呢,张濬自以为是,拿皇帝万世基业为赌注,去赌自己的功名。这件事,皇帝本来是不该干,也不敢干的,但是在张濬的鼓动下,居然就干了。反过来看朱温,他上书要求朝廷讨伐李克用,但是他自己对这事,根本就不上心,并没有倾巢出动来消灭李克用,而是在跟感化、天平两军作战。可见此时打李克用根本不是他的战略优先级,是他拿张濬当枪使,让张濬和李克用两虎相争了。而李克用在解决了张濬之后,也并不得寸进尺,而是转身回去经营自己的地盘。朱、李二人,都比昭宗皇帝聪明多了。
李克用的文章写得太好,实在不像是一个沙陀军阀的水平。所以,胡三省注解说,李克用这奏表,估计是杨复恭教他的。这个猜测合理,只有那朝中的老狐狸,才写得出这样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