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是更思镇首富的儿子。用现下时髦的叫法是富二代。刘二对这称呼很是不以为然,每次被人这么叫心里都犯嘀咕:“富二代?哥可是富三代。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比如随便给人贴标签)的富三代。但是老话都说富不过三代,咱家家业不会败在我手上吧?”瞧,刘二就是这么个嘚瑟的人,连走路的样子都嘚瑟。镇上没几个人瞧得上他,要不是他爹的钱人连招呼都懒得跟他打。刘二心里明白但在这些“礼数”上他都会委曲求全,就算别人的招呼再假再不屑,刘二都郑重地一一回礼。最让人瞧不上走路嘚瑟的刘二心里其实活得挺小心翼翼的,因为他摆脱不了那无数双从背后盯着他的眼睛,他们家的眼睛。但在黄豆豆面前他不这样,他是嘚瑟的立方。
黄豆豆是刘二的女朋友,长着两颗可爱洁白的兔牙。刘二就是被她的兔牙迷住的。只要黄豆豆一咧开嘴笑,刘二就抑制不住冲动想揽着豆豆仔细品尝她的兔牙和唇瓣像品尝他最爱的大白兔奶糖那样。刘二挺稀罕黄豆豆的,比大白兔奶糖还稀罕。他发誓要把豆豆娶回家每天都品尝这最爱的味道。可最近一段时间豆豆老是用各种方式各种理由拒绝他的品尝,连咧嘴一笑灿烂如月的兔牙也不让他看了。最近的豆豆连笑也是难得一见了。刘二嘚瑟地想:“这磨人的小妖精敢情是跟我玩欲拒还迎那一套呢。得,我也磨磨她。”
豆豆约刘二在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小公园里见面。通话结束后刘二心里知道坏了,豆豆这是要闹分手呢。刘二慌起来,窜上蹿下地找烟抽。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胡乱翻了一通,未果。他又转战衣柜,摸遍了所有的内裤袜子,丝毫不现香烟的踪迹。他不甘心,走到书柜那个藏匿烟和私房钱的地方。《现代汉语词典》里面的坑是空虚的。刘二呆了,发起愣来,他没想到豆豆对它们赶尽杀绝竟如此。他意识到他不是豆豆的对手,也改变不了这个女人认定的事情。见识了女人强大意识流的刘二被击倒,挫败而颓废地跌坐在床脚,头向床上仰去。
刘二提前了半个小时赴约,他买了一包烟、一个火机和一瓶口气清新剂。分别蹲在小卖部门口台阶上抽了一根,去公园的路上抽了一根,进公园不久后坐在垃圾桶旁的长椅上抽了第三根。第三根抽了二分之一后,他把烟狠狠地按进垃圾桶上的沙子里。拿出口袋里的口气清新剂,对着自己的嘴按了两下。然后又像喷香水似的在自己的脖子衣襟里、胸前、腹部喷了几下,最后在左手手心里喷了一下。他把口气清新剂放回口袋里,两手合十,搓了搓。刘二直了直腰杆,向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去。
黄豆豆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夹克下面露出白色长衫的底边。黑色羊毛混纺的贴身休闲裤恰如其分地塞在白色帆布鞋里,英姿飒爽地亭亭玉立着。“丫头真漂亮”刘二傻笑了笑,径直走过去,“怎么约到了这里,还没吃饭呢。”“你来啦,这里挺好的,安静。”豆豆对视上刘二的眼睛。刘二迅速把眼神收回,“豆豆,我好想你。”豆豆怔了一秒,笑:“我也挺想你的。”“你约我来这里是想跟我提分手的吧。”黄豆豆此刻的眼睛就如两颗大黄豆般直勾勾地盯着刘二,没想到他会如此开门见山地说出了她碾转反侧不知如何启齿的话。刘二把也直勾勾盯着豆豆的眼神转移到豆豆肉肉的鼻子的下方和翘翘的嘴唇的上方之间,“其实吧,我也想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们俩还是不合适,尤其是性格上。我太较真而你太矫情,我没办法陪着你一起你是风儿我是沙的。你对我有很多要求,这是对的,你也是为我好嘛。但我是个俗人,只想关心粮食和蔬菜,然后多挣点钱老婆孩子热炕头。你是个职业女性,不能被我这样的小农阶级的局限性思想给局限喽,你该往更高更远更辽阔的地方去看一看,这世界该是一片的光亮。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你也给不了我想要的。就这样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好聚好散彼此快活。你觉得,怎样?”刘二转过头来用眼神询问着、搜索着答案。“我⋯我,我觉得蛮好的啊。我也老早想跟你说了,但是我怕伤害你,怕你伤心。你也一定要好好过,比没有我过得更快活。”豆豆闪烁不定的眼睛不知道该看着哪里。刘二望着豆豆,这个女人近在咫尺伸手就可以把她揽进怀里狠狠地吻吮她感受她温暖的气息。但此刻豆豆身上的陌生让他抑制了这个念头,他冲动地摇了摇头,“那是肯定的,我一定会好好过,你也要保重。其实这是我们都想要的,你说对吧?”刘二嘴角开始抽动,他使劲地扯了扯唇。“是的,我一定会的”,豆豆嗫嚅道。彼此相对无言,豆豆打破沉默道:“我闻到你身上的烟味儿了,你又抽烟了。以后少抽点多运动,你看看你腰上那圈拜拜肉,都脱离你的腰成一个独立的游泳圈了。我要的六块腹肌到现在都是一块,快别抽了!”豆豆撅着嘴义正言辞。刘二心想:“这个小婊砸都跟我分手了还你的六块腹肌,老子想干嘛干嘛你现在管得着吗?”看着豆豆这张大义凛然认真得可爱的小脸,刘二勾起右嘴角,讨好似得像个小学生一样把烟和火机放进烟盒里,又认真地把烟盒盖好。刘二向豆豆投去求表扬的一瞥,发现那让他向往已久的洁白可爱专属于黄豆豆的大兔牙。他也跟着笑了,如释重负般。这样对着我的笑再久一点多好啊,刘二心想。他陡然醒悟真正让他沦陷的是豆豆的笑,这般没心没肺没有丝毫保留的迷人的笑。这是他朝思暮想的也是他缺失的。没有了豆豆我还能这样笑么?刘二撇了撇嘴,对豆豆说:“就送你到这里吧,有什么事给哥哥电话。我一定来。再见。”未等豆豆道别刘二就快步走开了,如往常一样嘚瑟,这次连肩膀都嘚瑟地一抖一抖的。
刘二回到了公园的长椅上,心跳慢慢平复了,呼吸又规律了起来。只是身上的嘚瑟劲好像也抛弃了他似的,久久不肯回来。他叹了口气,心里生出惆怅,从兜里掏出烟来。“中南海,多么傻逼的名字。抽完这一根吧,再也不抽了。”刘二暗暗下定决心把烟戒了,要跟拜拜肉彻底说拜拜。刘二抽烟的姿势都异于常人,他用左手举着,离自己的脸远远的怕烫着似的。从背后看就像他在显摆只有他有烟抽一样,特欠抽特嘚瑟。但是他怎么知道?他怎么会知道从背后看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他吧唧着中南海漫步走着,一片树叶掉在他胳膊上,汇入满地落叶中。时节已是中秋后的深秋了。他缩了缩脖子,“自然消亡”吗?他笑了笑,又掏出了一根中南海。“等不想抽的时候再不抽吧。”刘二对自己笑道,手也举得离自己的脸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