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帆齐微课：

01

青春葱茏时，我迷过许多英俊男生，他们多是电视剧或者小说中的主角。不可避免地，当初恋来临时，我以为遇到了屏幕和小说中的主角。

那是高二，他是班上个头很高的男生，1.78米，高瘦如修竹，戴一副金边眼镜，秀气斯文，而且他文科成绩好，符合我对文艺青年的想象。

他有些腼腆，站起来回答问题，耳根通红，我的座位隔他一个课桌，我看得清清楚楚，易害羞、敏感，许是我对他有好感的因由吧。

少男少女的心是敏感的，他可能感受到我友善而好奇的目光，我们接触增多。那时，如非必要，老实的男女生不怎么互相说话。

某天，他指着一道历史题问我：“可以看看你的答案吗？”我欣然而应。多年后，再听歌曲《同桌的你》，才明白这不过是少男少女们渐生情愫的桥段。

上天冥冥中关照，高二第二学期，班主任按期末考试成绩排课桌位置，我竟然和他同桌，坐在教室第四排。当然，他靠墙坐，我坐外边，他日日经过我的课桌，到达他的位置。

02

学校是县级重点高中，学校和老师非常重视产出——学生的各科成绩。班上60名同学，我们俩成绩排班级前20名，我略领先于他。我擅长做语文习题，他擅长做历史、政治习题，我们都是数学学渣。

那时，他经常主动跟我讨论历史、政治习题，我却时有走神。

他家在县城，走读，从学校到他家走路15分钟，他午饭和晚饭在家吃，来教室上晚自习。

他温和、腼腆、敏感，像我在电视剧和小说中追的偶像，我的目光和注意更多在他身上流连。和他坐在教室一起自习的每一分每一秒，虽无交流，却安静，轻盈而欢喜。

当他不在位置上，无意间，我脑子总里会闪念，他在干什么？待我意识到，马上理智控制脱缰的思想野马，继续埋头看书做题，但效率低……

我憎恨自己，憎恨这脱缰的思想，我们的接触虽仅限于借书、借笔、借橡皮的指尖和手掌接触，却让人产生无限遐想。我想他也是，热忱闪光的眼光会说话，骗不了人。

我无法像班上的城里同学一样，坦然面对朦胧情愫，我深感负罪。

来自农村的我，背负父母的厚重期待，要为弟妹们做个好榜样，跳出农门，考上大学。这种不能心无旁骛学习的状况，让我心慌。我狠狠地骂自己，然而不由自主还是贪恋这朦胧美好，比我曾当初追电视剧《射雕英雄传》迷恋郭靖，有过之而无不及。

郭靖木讷，参加王府宴会和人打起来，还不忘把好吃的点心揣在身上，从打架现场回来，从怀里拿出碎点心给黄蓉吃。

他那时晚自习，每次从家里带来切好的苹果块、梨子块，用塑料袋装一包，悄悄递给我。

我有些欢喜，又有些不安，我们前面坐了两位女同学，我悄悄对他说，“你拿的水果请大家一起吃啊!”渐渐的，前面的同学开始取笑我们是一对儿。

03

我因眼疾在家休养，请假一周。假期快结束这天，他竟突然问到我家，得知他骑自行车一路问过来的，我妈和外婆很客气地招待他吃糖水鸡蛋。

我尴尬无比，家徒四壁，眼疾红肿未消，没有惊喜，只有愤闷，怎么能不征求我意见，就跑到我家呢？

我思维放空，盯着一个地方出神。只听他说，“我来接你去上学，免得你身体不舒服，走路10多里呢。”

我妈妈和外婆催我快点回校，估计她们以为是学校派的人。我坐在自行车后座，大片绿色的禾田、路边一株株挺拔的小树，从眼前一一掠过，我再没说一句话。

一路无语，一前一后走进教室，突然有调皮的男生吹起了口哨，有人在喊，“小两口回娘家！回娘家！”我羞恼得无地自容，低头匆匆逃回到课桌上，赶紧打开书，挡住同学关注的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翻书，脑袋却一片空白。

听到他轻轻说，“你们家真的挺困难，我没想到！”

空白的脑袋顿时回神，我可怜的自尊心火辣辣地灼烧着我的脸，人也清醒了不少。

很快期末考试，成绩单出来，他的排名不变，我倒数第10名。我正失落，他望住我说：“我挺担心你。很多人都说男女同学交往，男生不受什么影响，女生受影响大。你家情况那样，要想办法努力！”

他不敢说“早恋”这个忌讳字眼。我的自尊心又跳起来扇自己耳光。我这辈子，最讨厌被轻视和同情。这句话优势太明显了！我不喜欢，我像呼吸空气一样渴望平等和尊重。

我的成绩单寄到家里，正是暑假炎热的傍晚，爸爸打开看了后，生闷气，没吃晚饭，在后门口不停抽烟，唉声叹气。妈妈沉静地张罗吃饭洗碗，间或长吁短叹，弟弟妹妹吓得不敢做声，家里愁云惨雾笼罩。

天气闷燥异常，没有风，安静的农村夏夜，漫天的星光黯淡得朦胧和遥远。这个情景给我很大震撼，深深刺痛我，原来我不够认真，不够努力，后果如此严重！

04

高三开学分班，我和他还是分到一个班，但不再同桌，按成绩排位，我没有同桌的资格。

我约他单独谈谈，径直跟他说，“我不想和你一个班，我不想经常见到你的身影。要么你去跟老师说调班级，要么我去！”我的声音理性又冷酷。

他楞了一小会，渐渐地眼里浮出水光，直直看着我，缓慢地说，“还是——我跟老师去说吧——”

我听他说完掉头就走，不想面对那双无辜的眼睛。他沉默地坐在教室，前面的女生偷偷跟我说，“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一整个晚上他不自习，一直在玩小剪刀，脸色黑沉，问他也不说一句话，你要不要劝劝他？”

“没关系，不用劝，他玩玩而已。”我装作很随意地说。他不可能寻短见，他对家人亦有责任，这点我清楚。

几天后，他调到别的班级，我在一楼，他的班级在三楼，我很少再见到他。

有好几次，在一楼走廊遇到他和一群男生经过，我目不斜视，我感觉到他在人群中一路注视的目光，我直直走过，脊背挺得笔直，敏感的自尊撑住骄傲，我不想自己心软而功亏一篑。

一切如常，回到正轨，我的学习渐有起色。一个多月后，我和他偶遇。他一个人，低头匆匆走在校园小径上，并未留意到我。我叫他的名，他停下来，抬头定定看着我，突然眼泪双双迸出眼眶，泪流满面。我们不约而同双双快速落荒而逃。

我走得难过而失落。心里不停告诫自己，我的人生，不该有这些阻拦目标的风花雪月，我没有资格去追逐风花雪月！伤害他，不是我的本意，待高考完，我去找他，向他道歉和解释。

高考填志愿前，全校高三学生到医院体检。我体检完，站在三楼窗口，正好看到他在楼下。他孤独瘦高的背影，沐浴在夕阳金色的余晖中，覆上一层淡金色的柔和光芒。

我站在厚重的米黄色窗帘后，肆无忌惮地凝视他，他毫无意识，一晃一晃地穿过花坛，往医院大门方向走，转了个弯，背影逐渐隐没在挺立的玉兰花树中……

我似乎感到，生命中有什么东西在渐行渐远。后来我明白，是我无疾而终的初恋。

那个清瘦少年的背影诗意、唯美而忧伤，这幅画面，暗喻了结局。

05

高考后，成绩公布，我考上重点本科，他调剂到一所大专，我们的专业是同样的旅游管理。也许是心有灵犀，也许是阴差阳错。

大一时，我给他写了很多信，姜黄色的信封原封退回，上面盖一个醒目红色的章，“查无此人”。

我有过疯狂的想法，坐火车到武汉，找到他所在的学校，出现在他眼前，解释自己当初的做法。

终究觉得这么高调不妥，我亦不屑直接借助同学求和。要是被拒绝，或者对方已有新生活，我不过是翻过去的旧日历，何苦难看！也许我们性格太接近， 像两只刺猬般无法互相靠近共处！

在岁月河流中，有缘人才能在对的时间遇上，渡人渡己，互相成就和陪伴。能随风而散的，终归是无缘的相逢，不如相忘于江湖，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