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呀开(1)


杨家老屋门前有一棵栀子花,也不知是杨家哪一位先辈栽下的,有一人高,直径一米左右,因为靠近院墙角落,不碍事,也就一年年存活下来了。也没人打理。开花的时候或许有人会提一嘴“哟,栀子花开了,还挺香”,不开花的时候也没人在意。某一年杨家人不经意想起栀子花好久没开了,这才发现这丛栀子花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枯萎了。也没人觉得可惜——开或者不开,跟生活又有什么关系呢。

杨家的主妇生了一个儿子后,一心想再生一个女儿,却多年坐不上胎。既然能生儿子,那就说明夫妻俩都没啥毛病,那自然是菩萨不显灵。杨家夫妇真的是求遍了附近的菩萨,香火钱费了不少。那一年菩萨终于显灵了,杨家主妇怀了二胎。顺顺利利怀胎十月,却足足生产了两天两夜才生下来。是一个粉妆玉琢的女孩。可把杨家夫妇高兴坏了——生产的艰辛忽略不计。有儿有女凑成一个“好”字,此生便算圆满了。

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呢?夫妇俩颇费踌躇。杨家男主人走出屋外,忽然发现静寂了几年的栀子花,不知什么时候又醒转过来,几朵洁白的栀子花在绿色的枝叶间柔嫩得就像刚出生的婴儿的脸,隔夜的露珠在花瓣上盈盈欲滴,犹显晶莹。他不由惊喜地回屋,对妻子叫道“菩萨显灵,真的菩萨显灵,这孩子是栀子花下凡”。于是这女孩便起名“栀子”。

听杨家父母“栀子”长“栀子”短地称呼自己的女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日本人。

栀子是在父母的疼爱,哥哥的保护中长大的。家里的好吃的好喝的,一定先尽着栀子。但栀子乖巧,绝不一人独享,必定跟哥哥分着吃。村里的小伙伴若敢欺负栀子,即使拉拉栀子的小辫子也不行,哥哥必定打他个鼻青脸肿。都说杨家不是生了个女儿,是生了个“公主”。

杨家门前的栀子花开了一茬又一茬,十八岁的栀子出落得真的像栀子花一般。很少做农活的栀子有着城里姑娘的白皙,且发育完好,腰是腰,胸是胸,走在路上,不管姑娘小伙都会回头看上几眼。

十八岁的栀子高中毕业了。

在这个穷乡旮旯,高中毕业的人屈指可数,女孩子更是凤毛麟角。栀子的哥哥也仅初中毕业。但杨家父母舍不得女儿吃苦。初中毕业的栀子还那么小,能做什么活呢,不如再上几年学吧;高中毕业的栀子还是那么小,出去做活挣钱,那可苦了孩子——在父母眼里栀子永远是那个刚蹒跚学步的小姑娘。杨家父母左思右想,还是去学校做个“女先生”,体面又轻松。至于背后的操作那是父母的事,栀子只知道自己成了“湖光小学”最年轻的教师,且是唯一的女老师。

湖光小学是湖光村唯一的学校,湖光村十几个生产队的孩子都在这上学,栀子也是从这小学毕业走出去的。

栀子以全新的身份又回到自己熟悉的校园,校园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似乎都在对她微笑。

“张老师好!”栀子朝一个壮硕的中年男人奔过去,像一只喜鹊。

张老师捧着教具正往办公室走,听得有人叫他,抬头,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看到栀子,不由惊喜地说:“是栀子啊……啊,不,现在应该叫杨老师了。”

“张老师……”栀子脸红了,拖着声调撒起娇来,“您还是仍叫我栀子吧。”

“呵呵,好,栀子……小杨老师……”张老师宽容地笑着说。

栀子曾经也是张老师的学生。栀子出生那一年,张老师高中毕业,因身有残疾,下不了地,挣不了工分,遂由村里安排当了教书先生。其实也不算残疾,只是张老师天生走路有些怪。腿高高提起,提至水平高度,然后往前迈,再换另一条腿高高提起至水平位置,再落下,这样交替迈步。似乎他脚底下永远有凹凸不平的石头须跨过。听说是因为儿时的一场病毒感染落下的毛病。张老师跟栀子同村,两家相距不远,栀子从小遇见张老师都会规规矩矩地叫一声“张老师”。张老师就像母亲初一、十五供的那尊佛。可如今张老师也管自己叫“老师”,栀子还没准备好。

湖光小学人员简单,连栀子在内总共四个教师。校长、张老师,还有一个刚入职不到两年的年轻男教师——小钱老师。全校六个年级,近百个学生,四个教师,教授语文、数学、美术、音乐、体育,还有思想品德、书法、珠算,一个老师,兼数门课,数个班。

校长只安排栀子听了两堂课,便让栀子接手了二年级和四年级语文课程,以及所有年级的美术和音乐课。似乎昨天还是学生的栀子站在讲台前,新鲜又激动。台下几十张稚嫩的小脸,仰着头,信任的眼神望着自己。那便是当初的自己吧。栀子暗暗发誓,自己一定当个好老师。

可是当个好老师岂是那么容易的。第一节课便出现了状况。

二年级和四年级同在一教室,分坐两侧。按照校长交待,栀子先教四年级课程,完了布置好作业,再接着教四年级课程。栀子完全按照这流程操作。课也是她备了几天,心里有数的。栀子认真地给二年级的孩子上课,四年级的一个男生站起来,大声喊:“报告,老师,我要上厕所!”栀子点点头说:“去吧!”不一会儿又有一男生报告要去上厕所,栀子也同意了。忽然四年级的大部分同学都举手要去上厕所。栀子明白过来,这是学生们欺负她呢。一板脸,拒绝了所有学生的请求。上完二年级的课,继续给四年级的学生们上课。正上着课,二年级那边忽然起了哄。栀子赶过去,有学生指着一女生说:“萱萱尿裤子了。”栀子一看,那个叫萱萱的女生凳子底下一滩水。被人围观,萱萱羞臊得大哭起来:“我憋不住。”课堂顿时乱了。有孩子唱:“羞羞羞,萱萱尿裤子,羞羞羞……”萱萱哭得更大声了。四年级的孩子更是拍桌子拍凳起哄。栀子大叫“安静,安静”,却谁也没听她的。栀子又羞又急,不由也哭起来。

“啪”的一声,讲台猛然被人拍了一下,“你们班作什么,要造反么?”张老师威严的声音盖过了嘈杂声。孩子们慌乱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小手交叉着放上台面,一副规矩的模样。教室里除了萱萱的抽噎声再无别的声响。栀子也赶紧擦了擦眼睛回到讲台前。

“杨老师,你没事吧。”张老师关心地问。

“我没事。”栀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事就好,这帮皮猴子不好管,要有什么事,我就在隔壁上课,你言语一声。”

“嗯,我没事,谢谢张老师。”

栀子让萱萱先回家换裤子,她继续给孩子们上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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