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冬日里的汗水
天微亮，我就下了床，穿一件厚的外衣，锁上门，出去上班。由于是冬日，即便天还没全亮，可时间已经是七点多钟。街上是来来往往的上班人，早点铺满是人，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米干米线不断的端上桌子，一个接一个的跟上，吃早餐的人络绎不绝。我没有心情吃早餐，一路赶到茶城大道的申通营业部。
我到的时候，管理员已经在分配任务了，员工陆陆续续的出发去送包裹。我跟随老总去后面的仓库，仓库满是货，邮件确实多，一批批的送出去，又有一大车的货送到，进进出出，卸货的、搬货的、捡获的、分货的、检货的，每个人都忙不停。我看着老总的神色，满脸是灿烂的笑容，太喜悦了。当然，他不停的在一旁指点，额头冒出汗珠，脱下外衣。我知道他带我到仓库看，是想让我多送几件，多挣一点钱。他知道我这个人在这儿是送货最少，不跟别人争货，有时候也把自己的一部分邮件分给其他送货员，宁愿自己少挣点钱。我这样做，并不是把自己当伟大，也不是清高，更不是不食人间火，我有自己的打算，只要挣到吃得饱肚子的钱，足够了，把主要精力用在写书，这是我最得意的谋算。
我看了一会儿忙碌的仓库，跟老总说我要出去送货，他说留给我特殊的货件，让我到送货部自己看。我告别老总，离开仓库，到送货部取我送货的邮件。刚刚老总说我的邮件特别，我逐一查看，原来是书籍，全部是书，送去教育局，送去普洱学院，送去机关单位……我真的感谢老总，他真的是有心人，常常为我考虑。偶尔，我会想想，要不要这样干下去，跟着他干这行，也许有可能挣到钱，有几次我下定决心要干，然而，我放不下自己的理想。高高在上的理想，无时无刻不引诱我，我一次次的投降了。我臣服在文学的“魔爪”之下，日日夜夜的耕耘，不辞辛劳，乐在其间，自得其乐。日日月月，沉迷自我世界，玩过了时间，玩废了自己，失去曾经拥有的一切。沉迷的苦果，让我一事无成，堂堂一个大学生，落魄到干体力活，这不丢脸，丢脸的是我做的少，不认真对待工作，仅当是一个养活自己的途径。
我开着三轮车，离开送货部。计划从北送起，一路南下，一件件送完。我开足马力，轰隆隆，一路出发去送货。最北的地方到了市政府，有几件是需要送到七八楼，并且不是在一幢，我上上下下的跑，等我送完这儿的最后一件，已经是满头大汗，汗水浸湿内衣。我坐在市政府的广场的椅子，不断的喘粗气，歇息一会儿。一个年纪大一点的保安大叔走过来，跟我搭讪。
“小伙子！大冬天，你淌这么多的汗。我看你很陌生，你大概是第一次到这儿送邮件的吧？”
“是呀！大叔真是好眼力。”我搽着额头的汗珠。
“我看得出，你很少干这个活，或者是刚开始做。”
“我已经做了五年，只不过送货很少。”
“哦！原来如此。我看你累得满头大汗的，才这么认为。怎么干起这行？看你身体，不像是做这行的，斯斯文文的，体质看起来不强，带着一幅眼镜。”
我看他模样，似乎是这里面的工作人员，干的活不多，或者是退居二线的人，总之，他有的是时间，而我要赶快送完货。
“小伙子！抽烟吗？来一根。”
大叔递给我一直烟，我看他是好心人，接过他的烟。
“谢谢！大叔！”
我点燃烟，猛抽一口，舒服多了。
“大叔！这烟很平嘛，味道很好！”
“呵呵！小伙子！这是内部供货，我一个朋友在烟草公司，从他那儿拿的。”
“好烟，谢谢您的烟！”
“小伙子！我看着你真的不像是干这行，体质不行。”
“我要求很不高，能吃饱肚子就行。再说，老总对我不错，我还是乐意干这个。”
“大概不是这么小的期望吧！虽然你看起来体质弱，可骨子里有股热血，在燃烧。我看人是准的。”
“大叔是算命先生？”
“呵呵！差不多吧，只不过我不收钱，我权当娱乐，给人看看面相。其实，说句实话，哪有能算人命的人，那是屁话。我是上了年纪的人，人看多了，自然而然就会说一点啰！”
“大叔！您真是个高人。”
“过来人，吃的盐巴比你吃米多点。小伙子！说说你的情况，让大叔帮你分析分析。”
“呵呵！不用了。我知道自己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不是算算命，我能改变目前的状态。”
我有点怀疑他了，也许他是专门行骗的人。我不想再跟他谈话了。
“大叔！我还有很多的邮件要去送，不陪您聊天了，下次再聊。”
白白浪费我的时间，我加快车速，很快到达送货地点，客户签收完邮件，我又很快的去另一处送包裹。当我抵达普洱学院，已经是下午两点多，肚子饿了。在校门口的一家小吃店，我点了一份回锅肉炒饭。学校是两点半上班，我慢慢的吃着炒饭。坐了十多分钟，感觉全身有点冷，大概是上午跑的地方多，爬的楼多又高，淌了很多汗水，现在歇下来，身体抗不住骤冷骤热，打起喷嚏。想起市政府遇见的那个大叔，总觉得他想从我身上捞点钱，他应该不是政府的工作人员，有可能是江湖骗子。幸好，我走得及时，以我的社会经历，交谈时间长了，难免不被骗，落入他设计好的圈套，被他行骗了都不知道，在他的陷阱里欢呼，还傻傻的觉得他是好人。社会无处不凶险呀！难得碰上一个像老总一样的好人。为了报答老总的好，大冬天，跑这么多的地方，我也不觉委屈。我又打了几个喷嚏，时冷时热，身体真的是承受不了。这点，那个大叔可是算对了，真不愧是老江湖，火眼金睛。假如他真是政府工作人员，我这番猜疑，对不住他了。管他的，很多的事情，都说不清楚。
送完最后一批邮件，我悠哉悠哉的骑着三轮车。今天送的货，似乎是我工作五年中送最多的一次。很久没有淌汗，尽管我不断打喷嚏，心还是暖暖的，一身的轻松，一身的舒服。劳动后，让我的身体释放了蓄积多日的郁闷。我吹起了口哨。
我吹着悠闲的小调，原路返回。到茶苑路与园丁路交叉口，有人在叫我。我将三轮车停靠在非机动车道，看看那个叫我的人。原来是李芳，她提着一大袋的菜从百信超市那个方向回来。
我大声叫道：“李芳！买这么多菜，看起来挺重的，路也远，怎么不开车去购？”
“开车麻烦，再说只有一公里多一点点，走走也好。”
“呵！倔强的女人。”
大概女人跟男人的思维不一样，换成是我，有自己的车，不会走路，直接开着去，再开回来。
“啊？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李芳已经走到我的旁边。
“没什么了。问你干嘛这么折磨自己？开车多省事。”
“你这是去哪儿？”她放下菜，踢踢轮胎。
“工作，送货。已经送完了，今天可以下班了。”
李芳强拉我去她家吃下午饭。坐上三轮车，让我载她回去。我调转车头，去了她家。这是我第一次去她家，总觉得不自在，心里好似堵了一块，不能畅畅快快。上楼梯时，她走在前面，我提着她买的一大袋菜。她家在第五层，我提菜手都提酸了。进到家里，看着宽敞的房子。我心头真不是滋味，比起她，我住的地方真是小井。我是名副其实的坐井观天，活在自己狭隘的世界，看的天是残片。
林子，她是女人，她有追求的权利，我成了她的绊脚石，是我成了她扔不掉的包袱。
李芳不停的整理厨房，准备菜；而我一直想着林子。
我给林子是什么样的生活，看到李芳的家，自己就心知肚明了。
“强！帮我看看水龙头，一直漏水。”李芳在厨房叫我，打断了我的思绪。
“好，马上来。”我走进厨房。
“看这儿，水龙头一直淌水。我都关了，关不了水。”
“有修理工具吗？”
“有。”李芳边找工具箱边说，“你今天送了多少货？”
“你怎么问起这个问题？给找到工具了？”我不停的扭转水龙头，看看哪儿出问题。
“你身上有味道，就问问了。是不是很累呀？每次送货都这样吗？”李芳拿来了工具箱，“我觉得你工作好辛苦。”
“不是每次都这样！今天是第一次送货最多的一天，五年来，最多的一次。真对不起，淌了很多汗。”
我摆弄了一刻钟，弄好水龙头。李芳也把菜准备好了。
“有热水，去冲冲吧。”
李芳递给我一套换的衣服。我想这衣服是不是她男友周小莫的，拿在手里，挺有份量。一条淡蓝色的牛仔裤，一件灰色的圆领衬衫，崭新崭新，似乎是穿过几次甚至是没有穿过。叠得方方块块，折痕明明显显，留有一股木质味，大概是一直放在衣柜最内层。我想李芳一直放不下已不在人世的周小莫，保存那些他曾经有过的东西，留在她身边，就如他一直陪着她。我犹豫了，迟疑何事，自己也不清楚，也许是不好意思，也许是别的什么。李芳察觉到我的不自在。
“没事，这衣服裤子，本来是买给他。可惜，他没有福份，来不及穿，走了。”
“哦！打扰你了。”
等我洗好澡，出来，坐在客厅的沙发。这沙发是布衣，牌子标有“全友家私”。坐上去，挺舒服，令人觉得很轻松。或许，很长一段时间，我蜗居在那间租房，过惯紧凑的生活状态。坐在这软软的沙发，顿时放松下来，往日的紧凑一散而光。
“李芳！上午，我遇见一位大叔。”我喝着茶水说。
“遇见一位大叔？满大街有的是大叔。”李芳已经动手做饭了，厨房时不时响起叮叮当当，瓶子碰撞的、菜刀落地的、砧板碰撞的，好像有形的物件都发出声响，“你怎么跟我提起大叔？”
我押一口茶水。
“我觉得不寻常。他的身影，一直留在我脑海。”说着，我脑海又冒出他满脸的微笑，那微笑中，细看之下，总觉得带有一点邪气，那股气，看久了，会令人入迷。“真的，有点奇怪！”
“这么说，那位大叔还不一样了？”李芳伸出头，看看我，我点头。
“真的，邪门得很。起先，我觉得和他交流很舒服，谈上几句话，我总觉得哪个方面出错了，不对劲。”
我把上午的场景，一字不漏的讲给李芳，讲着讲着，那位大叔的脸好像就在我面前，满面红光，露出一双泛黄的牙齿，嘻嘻的笑着，我越看越害怕。手中的茶杯“叮当”，掉落地上，水洒了一片，茶叶湿淋淋的落在我双脚间。李芳从厨房跑出来，看见我失魂的神态。
“强！还好吧？”李芳注视着我，关心的语气。
“没事！那位大叔真的邪门。”我深深的喘口气，拾起掉落地上的茶杯，拿扫帚打扫好地板的垃圾，“你说，我是不是碰见鬼了？”
“大白天，哪来的鬼？别想太多，也许是这是你累了，说不定是你自己的幻想。你自己吓自己，搞出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吓唬自己。”
听李芳如此说，我又仔细回想上午的事情，每个细节，我反反复复的琢磨，从回忆里透视哪儿出问题。上午，整个政府大院前的广场，好像没有人，等我送完邮件，累了，坐在石凳休息，上来一位大叔与我搭讪。我真的找不到蛛丝马迹，一切合情合理。算了，不想了，就当是一场梦，过后，它已不存在。我拿起刚才失落的杯子，到厨房。李芳差不多做好了饭菜，我洗好杯子回到客厅。
最近，出了很多事情。我养的猫会讲人话，林子离开我，莫名奇妙的遇见多年不见的李芳，还有二十年失散的李子，在往南的路途遇见和林子长的非常相似的皇甫木木。我对李芳提起了我养的猫会讲人话，本来我以为她会大吃一惊。
“我也遇见了你小说里的《会唱歌的猫咪》的那只猫。”
“会唱歌的猫咪？”我不相信的问。
“千真万确，我和它见面很多次了。”李芳坚定的说，不容置疑。
“你说这个世界是不是变了？为什么出现这么多非正常的现象？”
“不管它了，它变它的，我们过我们的。你看，我们不是好好的活着嘛！”
李芳摆好饭菜。我看看一桌的饭菜，食欲立马上来，咽下几次口水。口水声中，我记起能吃的林子，每次休息的周末，她费尽心思，准备几样精致的菜，喂我的胃。很久没有吃了，即便是前久林子回来过几天，她没有下厨，每次去吃吃快餐。看着有色有香的饭菜，我口水直流，咽回喉咙。
李芳的餐桌是摆在窗子边，实木桌，铺着一张青色的桌布。李芳拉我坐在左边的位子，她落在对面。从外面看见来，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靠窗子的两边坐着一对年前人，每人面前是一双筷子，一个瓷碗，一个高脚杯。这样的晚餐，我跟林子曾经有没有过，我回忆不起了。李芳从酒柜拿来一瓶葡萄酒，倒满两个杯子，一杯是她喝，一杯是我的。
“强！喝一口。”李芳举起酒杯，我也举起酒杯。我一口闷到底，放下酒杯，才发现对面的李芳拿着酒杯看着我，她的酒只喝了一点。
“呵呵！你是很久没有喝酒了吧？来，再喝。”李芳倒满我的酒杯。
“好味道。”我大大的打了一个酒嗝，“真不好意思，打起酒嗝。”
“没事。”李芳自个儿饮一小口。“酒多，你尽管喝。”
“喝几杯够了，喝多了，回不去。”我话虽如此，又自个儿喝光第二杯。
多长时间没有沾酒，我又再次记不得了。回忆，怎么是断断续续，连贯不了。也许是神经出错，或许是身体出了一个洞，很多的事情从隐藏的洞逃走了。只是我没有发现，一如既往，往前走。也许，我要停停，一点点搜索往事，储存在记忆的盘，为将来做储备。
“强！今晚，我有个晚会。”李芳抬起酒杯，我碰了一下，这次我只喝一口，“你能陪我去吗？在普洱，我除了你们，我没有朋友。”
“啊？”我吃惊的看着她，“我这幅模样，我怕是不行，给你添麻烦。”
“不会啦！你人高，戴着一副金色的眼镜，还有黝黑的肤色，很有味道的。”李芳笑了，“你也知道，我一个人去那种晚会，不想招惹麻烦。”
“嗯！那好吧！我陪你去。”
她帮了我那么多的忙。我又喝光剩下的酒，李芳又倒满。我已经喝了四杯，可一点好觉都没有，和喝果汁没有差别，
“你喝了这杯，吃点饭。八点钟，我们出发。”
我看看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幸亏，我喝的不多的。不能再喝，现在不能喝多了。”
“到晚会还要喝很多酒，我们就吃点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