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年龄和阅历都是增加的,让我们误以为人生是加法,然而人生其实是一个减法,我们彼此之间见一面少一面。
三年前高考刚结束的我,坐在父亲的车里哭成傻逼,后视镜里远去的大道逐渐埋葬着我最后的高中年华。刚擦完眼泪就接到了兴哥的电话,诚恳地祝贺我逃离高中那个每天不得不与舍管员阿姨斗智斗勇的生活,以及向我推荐了他所在的大学也就是我现在的母校。说我们学校文科多么多么强,在湖北也有头有脸。然后没等我多说几句,他就说妹子在等他打乒乓球他现在是中场休息才打给我的,然后挂断了我电话。后来开学时父亲送我去学校,兴哥特意过来接我们,路过民族大道时他指着正大门说未来三年地铁就会修到我们学校门口。然而他现如今都要离校了,地铁连个影都没看到。我知道兴哥又在骗我,正如当初他把我骗到武汉,这座一言难尽的城。
再回首时,一切又仿佛如同昨日,都是挥之不去的眷恋。从初中就和兴哥认识,和另外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行七人,大家以兄弟姐妹相称,兴哥比我们不年轻,大家叫他二哥。少年时的幼稚之举,现在想来虽然脸上会羞赧,心里却仍对当年一片赤诚。时间如同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如今我们已相识十年,却仿佛瞬息之间。大家都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昔年的熟稔在时间的洗刷之下变得平淡,难以启齿的二哥已叫不出口,以兴哥代之。(当然,我还认识另外一位兴哥,是一位醉心于对A片进行批判行研究的田园型学者。)
当年父亲送我来学校之后,离去时还问了兴哥的号码,据说后来还打电话给兴哥拜托他作为前辈多照顾我云云。然而三年后的今天,我和兴哥见面的次数双手便可数出来,大多数都还是在食堂邂逅,父亲到现在还以为我和他义结金兰肝胆相照。上个月我突然意识到他要毕业了,于是约了他吃散伙饭,然后这个散伙饭从五月拖到了六月。出门的时候晓枫问和谁去吃饭?我说算是我发小吧。他诧异从未听我说过并且以往也从未见到啊?我说你见过的啊,就是上次楼下借我相机的那个。晓枫最后说,哦,看起来很屌丝那个吗?
来武汉这么久,我和兴哥都没怎么去吃虾,为了让他带着美好的经历离开,于是在询问子木这位在求职简历的特长里写着“中过十四次霸王餐”的美食博主后,我们决定去吃小龙虾。过程中我原本以为我们会怀念过往,互相祝福对方前程似锦的,结果兴哥拉着我谈了一个多小时的生物学,并且最后得出结论,一百年内人类都不太可能实现将人造器官与病变或者自然衰老器官的替换。回校时已经下午七点多,天色却依然清明,我说一点都不像我想象中那样的故友劝别,天色将晚未晚之景,白云拖着彩霞染红半边天,落日挂在树梢,晚鸟未归唱断离人肠。兴哥表示赞成。
后来我们在蜜雪冰城分别,我最后还是祝福兴哥前程似锦,他祝福我考研成功。挥手之后大家就转身离去,然而未出几步,迟来的离别之愁蓦然窜上心头,这一去,就真的天涯海角,我们十年之情,从此聚少离多,如同当年一行七人,只剩我和兴哥仍有羁绊。
往而不可追者,年也。去而不可见者,故也。我们回不到无所忧之年,故人一去不复见者多如恒河沙。每年的毕业季总多伤感的,总有人开学,总有人毕业,熟悉的面孔一张张被时间流放天涯,没有人拦得住。今年是你们,明年是我们。走的人含泪挥手而去,送别的人原地唱起挽歌,祭奠此间缘起缘灭。
今夜我们年轻,破晓各奔前程。无论日后相遇还是不相遇,都是献给岁月的序曲。祝福你们,此去春风入卷,繁花一路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