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离开我5年多了,可我并没有忘记它,虽然它只是一条狗。
5年前的一个夏日傍晚,我到小区散步,发现多了一条小狗,中等身量,土黄色,脸丑丑的,嘴巴长长的,是那种常见的流浪衰狗的样子,不过看着也还干净。阿姨说这是前天邻居搬家扔掉的。
它并没有哀伤的样子,正与阿姨的京巴狗疯玩在一处,一派欢乐天真和无忧无虑。只有当夜色渐深,京巴被主人唤回家后,孤零零的它,仿佛陡然记起了自己无家可归的身份,神情显得落寞起来。夜色中,它小小的孤单的身影让我陡然升起一股怜惜之情。
我俯下身,看着它那纯真的水汪汪的眼睛,问:你的家呢? 吃过了吗?叫什么名字?它不吱声,只是快活地扭扭身子。我回家取了点剩饭,给它,它似乎饿极了,很快就风卷残云。吃完夜宵,它是那样快乐,那样满足,摇着尾巴深情地注视着我,就是不肯离去。我去海边散步,它就默默相随,也许怕干扰我,一直是不声不响、不远不近。
从此每个黄昏的海边漫步,我身后多了一条小小的影子,也许它对自己丑丑的样子并不自信,抑或被家人抛弃后心理还有阴影,它总是默默地跟随我,但又怕打搅我,和我始终保持着一小段距离。
有一天,我很随意地对着影子喊了一声:‘’妞妞!‘’天知道我为何喊出这样一个名字,也许只是因为它是条母狗。看出来它倒很喜欢这个随口而出的名字,因为我每次一喊:妞妞,它就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欢欣雀跃着向我奔来。很显然,它已然把我当成了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从它眼睛里时时流露出的那股脉脉温情,至今都感动着我,说真的,我还不曾从同类的目光中发现过那样的柔情。
不知道它住在哪里,每天回家,我在楼下对它挥手再见,它从不先离去,而是默默地注视着我上楼。
冬天来了,北方的天很冷很冷,我很少外出散步了,每天只是送些剩饭在楼下。然而每次出门,总能与它“邂逅”。有一夜下了大雪,我从窗外望去,发现妞妞竟然睡卧在我家楼前的雪中,原来它从未曾稍稍离开过我!它的“家”,一直是离我最近的地方!愧疚中我赶紧拿了家里的猫窝,铺上暖和的被褥,放到楼下,从此,妞妞算是有了一个“家”。
夏天快来的时候妞妞做了妈妈,生了7只胖嘟嘟的小崽子,这些可爱的小东西给了妞妞真正的家的温暖和快乐,它每天紧张兮兮地守护着她的脆弱的小宝宝和毫无安全感的家园,因为小区里的人狗猫随便什么东东都可以过来破坏它们的安宁。
然而是我,最终做了那个夺走她全部快乐与温情的人。
小区不允许有这么多流浪狗存在,物业多次发出警告,我家中养了两只猫也无法在室内养狗,于是我上网发帖,把她的小宝宝一只只送了人。妞妞是绝不允许外人靠近她的宝宝的,我利用了它对我的信任,引它陪我散步,再任人一只只把它的宝贝们偷走。还记得当最后一只宝宝离去后,妞妞绝望地、呆呆地立在空落落的窝前的样子......对于我,它没有发出一点抗议,只是默不作声,独自趴到窝里,不吃不喝很久很久。。。
妞妞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消瘦,它常常趴在窝里一动不动。可是人类还是不愿放过它,有人向物业举报这条流浪狗给小区带来了安全隐患,要求打狗队来“收狗”。谁都知道中国的打狗队会把狗送往何方,我坚决反对,说先给我几天时间让我来给它找个家。可是谁会要这么一条又丑又衰的流浪狗呢?我家里的猫又极端怕狗。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小区收垃圾的老罗找到了我,说:给我吧,我让他给我看家护院。当我让老罗带狗走的时候,我发现了妞妞极度的抗拒与恐惧,而老罗凶神恶煞的抓狗神情让我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妞妞走后的那个夜晚我颇不安宁,几次从噩梦中惊醒。人家说狗是能分辨人之善恶的,它离去前那激烈的反抗和绝望的哀鸣让我对老罗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第二天,我找到老罗,问:“我的狗呢?”他神色慌张:“好着呢!”我问:“在哪里?”他更慌张:“在看家.”我说:“走吧,我去看看它。”他不动,我再追问,他两手一摊:“不用看了,卖狗肉馆啦!不就是一条流浪狗嘛!”......
那天我真希望孙二娘能穿越回来,再开个人肉包子铺!
就是这样,我辜负了一条狗。
从此我不敢再看那些从狗肉馆里出来的人,我怕他们身上附着妞妞们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