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一点四十五分，王青峰站在槐树街的路灯下，不断调整着背包带子来缓解紧张。夜风裹挟着初秋的凉意钻进他的衣领，让他打了个寒颤。不远处的祁雨正在检查她带来的装备——强光手电、盐袋、几个小玻璃瓶和一把银质匕首。
槐树街44号就在前方五十米处，那是一栋三层高的老式洋房，外墙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几扇窗户像黑洞洞的眼睛注视着街面。整条街上只有这一栋建筑，两侧是高大的槐树，在月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
"记住计划，"祁雨压低声音，"我们找到一件藏品就立刻离开。不要触碰任何东西，不要回应任何声音或动静。"
王青峰点点头，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铜戒指。自从决定今晚行动以来，戒指就出奇地安静，但这种安静反而让他更加不安。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确定要这么做？"他最后一次问道，"我们可以报警..."
"然后告诉他们什么？有个鬼魂要收集我们的灵魂？"祁雨苦笑一下，"相信我，这种事只能靠我们自己解决。"
她递给王青峰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暗绿色的液体。"圣水混合了艾草和铁屑，对灵体有驱散作用。如果遇到危险，就往它身上泼。"
王青峰接过瓶子塞进口袋，跟着祁雨向44号走去。随着距离缩短，空气中的腐木气味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像是陈年的血液。
44号的大门半掩着，门上的漆早已剥落，露出下面发黑的木头。门把手是一个铜制的兽头，嘴里衔着铁环，兽眼处镶嵌的两颗红宝石在月光下泛着血色的光。
"有人先我们一步来了，"祁雨检查着门锁，"看，锁是新被撬开的。"
王青峰的心跳加速："'午夜收藏家'？"
"或者是其他好奇的倒霉鬼。"祁雨轻轻推开门，一股霉味混合着奇怪的香料味扑面而来。她打开强光手电，光束照出一条布满灰尘的走廊，地板上留着新鲜的脚印。
王青峰跟着祁雨踏入屋内，木地板在他们脚下发出不祥的吱呀声。手电光照亮的区域有限，走廊两侧的黑暗仿佛有实体般稠密。墙上挂着几幅歪斜的画，都是些风景油画，但画中的树木枝干扭曲如痛苦的人体。
"感觉不太对劲，"王青峰低声说，"邀请函说展览在地下室，但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检查一楼？"
祁雨刚要回答，一阵冷风突然从走廊尽头吹来，带着清晰的低语声："...时候快到了...第八位匠人..."
王青峰浑身僵直："你听到了吗？"
祁雨点点头，脸色苍白但镇定："别回应。那是'收集者'的诱饵，它在试探我们。"
他们继续前进，来到一个宽敞的客厅。家具上蒙着白布，像一群蹲伏的幽灵。壁炉上方挂着一面巨大的镜子，镜面布满裂纹，映出他们扭曲的影像。
"看！"王青峰指向壁炉旁的地板。灰尘上有明显的拖拽痕迹，通向一扇几乎隐没在墙板中的小门。
祁雨走近检查："地下室入口。"她试着拉动门上的铁环，门纹丝不动。"锁住了，但..."
她的话被楼上传来的重物落地声打断。接着是缓慢的、拖着脚步的走路声，正从二楼楼梯向他们靠近。
王青峰的手电照向楼梯，光束中只有飘浮的灰尘。"有人在那儿吗？"他不由自主地问道。
立刻，脚步声加快了，伴随着湿漉漉的喘息声。祁雨迅速从包里抓出一把盐撒在楼梯口，然后拉着王青峰退到墙边。
"别动，别出声，"她贴着王青峰的耳朵说，气息急促，"盐线能暂时挡住它。"
脚步声停在楼梯中部，喘息声变得更响。王青峰死死盯着那片黑暗，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那里回望着他。突然，他的手电闪了几下，熄灭了。几乎同时，祁雨的手电也暗了下来，只剩下微弱的红光。
在濒临熄灭的光线中，王青峰看到楼梯上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过长的四肢，不成比例的小脑袋，和微微发光的眼睛。那东西弯下腰，伸出细长的手指触碰盐线，立刻缩回，发出蛇一样的嘶声。
"不...新鲜...不够..."它用破碎的声音呢喃着，后退几步消失在黑暗中。
手电突然恢复了正常亮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王青峰和祁雨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那不是'收集者'，"祁雨声音颤抖，"只是它的小喽啰。我们得快点。"
她转向那扇小门，从脖子上取下一个挂着奇怪符号的项链，贴在锁孔上。"以盗跖之名，开启。"她低声念道。
锁芯发出咔哒一声，门缓缓向内打开，露出一段向下的石阶。一股更浓重的腐臭味从下方涌上来，混合着某种草药燃烧后的刺鼻气味。
王青峰的手电照向楼梯深处，光束似乎被黑暗吞噬了大半。"你觉得藏品会在下面？"
"根据神秘学传统，重要物品通常存放在最接近地心的地方，"祁雨说，"地脉能量能增强它们的效力。"
他们小心地走下楼梯，石阶表面湿滑，长满青苔。随着深入，温度急剧下降，王青峰的呼吸在空气中凝成白雾。铜戒指开始发烫，符文处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血又像锈。
地下室比想象中宽敞，拱形的天花板，石墙上插着几支燃烧的蜡烛，火焰是诡异的青绿色。房间中央摆着七张高脚桌，每张桌上都有一个玻璃展示柜，但其中六个已经空了。
"我们来得太晚了，"王青峰失望地说，"藏品已经被转移了。"
祁雨走向唯一一个有物品的展示柜："不，还剩一件。"
王青峰跟过去，看到第七个展示柜里摆放着一件精美的银器——一个雕工复杂的酒杯，杯身上缠绕着蛇形花纹，杯底刻着与他们戒指上相同的符文。
"第七位匠人的作品，"祁雨轻声说，"银匠杜景山的'灵蛇杯'。报道说他死于工作室的银器爆炸，但实际上..."
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地下室的角落里，一个老式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在石壁间回荡。
王青峰和祁雨僵在原地。电话响了七下后自动接通，扩音器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然后是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
"柯先生，您提前来参观展览了。多么...令人愉快的惊喜。"
是"午夜收藏家"的声音。
王青峰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铜戒指，现在它烫得几乎灼伤皮肤。"你想要什么？"他强作镇定地问道。
电话那头传来轻笑："想要？我已经拥有了七位匠人的杰作和他们的... 灵魂。现在，我只差最后一件——你的作品，柯先生。那把刻刀用起来还顺手吗？"
王青峰想起被扔在工作室的那把古怪刻刀："我不会给你任何作品。"
"哦，但你已经在创作了，不是吗？"声音变得愉悦，"就在此刻，你的工作室里，那把刻刀正在引导着你的...替代品完成最后的人偶。多么讽刺，你试图逃避命运，却恰好促成了仪式的完成。"
王青峰血液凝固："你说什么？"
祁雨突然拉住他的手臂："王青峰，看银杯！"
展示柜中的银杯正在自行旋转，杯身上的蛇形花纹仿佛活了过来，在银面上游动。杯底渗出一股暗红色液体，很快填满了杯身的三分之一。
"时间不多了，"祁雨急切地说，"它在准备仪式！我们必须破坏这件藏品！"
她抓起银匕首砸向玻璃柜，但刀刃在接触玻璃前就被无形的力量弹开。地下室的蜡烛火焰猛地蹿高，青绿色的火光照亮了一个站在角落的高大人影——穿着复古黑袍，脸部被阴影遮盖，只露出一张咧到耳根的鲜红大嘴。
"第七位匠人很想见你，王先生，"'午夜收藏家'的声音从电话和黑袍人影同时传来，"他有很多...经验要分享。"
银杯突然发出刺目的红光，杯中的液体沸腾起来。一个半透明的身影从杯中升起，逐渐凝聚成一个中年男子的形象——消瘦的脸庞，惊恐的眼睛，脖子上有一圈可怕的淤青。
"逃..."银匠的鬼魂艰难地开口，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剪刀...刻刀...它们会...啊！"
他的影像突然扭曲，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扯。黑袍人影向前一步，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不听话的藏品需要...重新调整。"
祁雨迅速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将里面的粉末撒向银杯。"以圣者之名，破碎此契约！"她高喊。
粉末接触银杯的瞬间，整个地下室剧烈震动，石块从天花板掉落。黑袍人影发出愤怒的嘶吼，扑向他们。王青峰抓起展示柜旁的一把铁椅，用尽全力砸向玻璃柜。
这一次，玻璃应声而碎。银杯掉落在地，杯中的液体洒在石板上，发出腐蚀的嘶嘶声。银匠的鬼魂发出一声解脱般的叹息，影像逐渐消散。
"你们竟敢！"黑袍人影的声音变得扭曲失真，"仪式已经启动，无法停止！第八件藏品必将归位！"
地下室开始崩塌，蜡烛一盏接一盏熄灭。祁雨抓起一块银杯碎片塞进口袋，拉着王青峰冲向楼梯。"快跑！"
他们跌跌撞撞地爬上石阶，身后传来建筑倒塌的轰鸣和'午夜收藏家'愤怒的尖啸。当他们冲出小门时，整个客厅已经面目全非——家具翻倒，墙纸剥落，镜子的裂缝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前门被无形的力量封死了。祁雨转向窗户，但窗外不再是槐树街的景象，而是一片浓稠的黑暗，偶尔闪过扭曲的人脸。
"这边！"王青峰发现了一条通往厨房的走廊。他们刚跑进厨房，身后的走廊就塌陷了，扬起一片灰尘。
厨房的窗户较小，但透过玻璃能看到外面的街道。祁雨抓起一把椅子砸碎玻璃，先帮王青峰爬出去，然后自己也钻了出来。
他们跌倒在44号门前的草坪上，大口喘息。整栋房子在他们身后发出不祥的呻吟，窗户中透出忽明忽暗的红光。
"不能停留，"祁雨挣扎着站起来，"它还没放弃！"
他们跑向街口，身后传来玻璃爆裂的声音。王青峰回头看了一眼，差点绊倒——44号的所有窗户都伸出了苍白的手臂，向他们抓挠着。大门洞开，黑袍人影站在门口，虽然没有追赶，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如影随形。
直到转过街角，跑出至少两个街区后，他们才敢停下来喘口气。王青峰靠在路灯杆上，双腿发软，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出胸腔。
"我们...成功了？"他气喘吁吁地问。
祁雨检查着手中的银杯碎片："只成功了一小部分。我们破坏了一件藏品，延缓了仪式，但'收集者'说得对——仪式已经启动，无法完全停止。"
她转向王青峰，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最糟糕的是，它说你的工作室里正在创作第八件藏品。如果我们不立刻赶回去，一切就来不及了。"
王青峰想起那把自动雕刻的诡异刻刀，胃部一阵绞痛。他掏出手机想叫车，却发现屏幕布满干扰条纹，电量显示在88%和0%之间疯狂跳动。
"它干扰了电子设备，"祁雨说，"我们得跑回去。"
王青峰的工作室在城东，距离槐树街至少五公里。但此刻别无选择。他们开始沿着人行道奔跑，夜风在耳边呼啸。
跑过一个路口时，王青峰注意到街边的橱窗倒影有些奇怪——明明只有他和祁雨在跑，倒影中却多了七个模糊的身影跟在后面。他不敢细看，加快脚步。
当他们终于到达王青峰的公寓楼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十五分。电梯停在顶层不动，他们只好爬楼梯。每一层楼的声控灯都反应迟钝，有时完全不亮，让他们在黑暗中摸索前进。
到达工作室所在的六楼时，王青峰已经筋疲力尽。走廊尽头的门缝下透出诡异的红光，还传出细微的刮擦声，像是刻刀在木头上工作的声音。
"它真的在自己创作..."王青峰颤抖着掏出钥匙。
祁雨按住他的手："准备好面对任何情况。记住，那已经不是你的工作室了，而是'收集者'的临时工坊。"
王青峰深吸一口气，打开门锁，猛地推开门——
工作室里，每一件木雕作品都在自行移动，像一群诡异的木偶在举行某种仪式。工作台中央，那把象牙柄刻刀悬浮在空中，正对着一块黑檀木快速雕刻，木屑如雪花般飘落。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工作室的角落里，七个模糊的人影围成一圈，注视着这一过程。
当门开的瞬间，所有活动戛然而止。刻刀当啷一声掉在工作台上，木雕们恢复静止。但那七个影子仍然存在，缓缓转向门口。
王青峰的手电照向工作台，看到那块黑檀木已经被雕刻成一个新人偶的雏形——比第一个更加精细，也更加诡异。人偶的面容酷似王青峰自己，但表情扭曲成一种痛苦的狂喜。
"不..."王青峰冲上前想毁掉人偶，但七个影子突然移动，挡在他面前。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穿透身体，四肢瞬间失去知觉，跪倒在地。
祁雨迅速撒出一把盐，念出一串古老的咒语。影子暂时散开，她趁机抓起工作台上的刻刀，用银匕首猛击刀身。
"赤赤阳阳，此剑断契，避除不祥，百鬼潜藏，急急如律令。！"她高喊着，将刻刀狠狠刺入黑檀木雕。
刻刀刺入木雕的瞬间，整个工作室剧烈震动。七个影子发出无声的尖叫，开始扭曲变形。王青峰感到铜戒指变得滚烫，然后突然松动。他趁机将它拽下，扔向祁雨。
祁雨接住戒指，将它按在银杯碎片上，念出最后的咒语："七去其八，循环破碎！"
一道刺目的白光爆发，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破碎声。王青峰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再睁开时，工作室恢复了正常。木雕静止不动，七个影子消失了，刻刀断成两截掉在地上。只有那个人偶雏形还留在工作台上，但木头表面布满了裂纹，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我们...成功了？"王青峰沙哑地问，挣扎着站起来。
祁雨看起来精疲力尽，但点了点头："暂时阻止了仪式。'收集者'被削弱了，但没被消灭。它还会回来的，特别是..."
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工作室的座机电话，显示屏上没有任何号码。
祁雨直接拔掉了电话线。她转向王青峰，表情复杂："特别是现在它已经盯上你了。你曾经是第八位匠人，现在成了它的...挑战者。"
王青峰看着满目疮痍的工作室和那个破碎的人偶雏形，一种深深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但与此同时，他也感到一种奇怪的决心——现在他知道了敌人的面目，也知道了战斗的方法。
"那我们就做好准备，"他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加坚定，"下次它来的时候，我们会准备好。"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但王青峰和祁雨都知道，真正的黑暗才刚刚开始显露它的轮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