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之前我一直觉得翎是个苦命的孩子,照现在看来,也许并没有那么苦命吧。
他的父母很爱他,对他的期望很大,希望他可以像星辰那样照耀黑夜,令阴暗无法接近。他们一家从前是很幸福美满的,慈祥的母亲,和蔼的父亲,阳光的孩子。
直到他二十岁那年为止。
那年父母要出去旅游,他因为与一位女孩约了电影,就拒绝了,但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和女孩子相拥时,他的父亲在即将被大卡车撞车时倾尽全力抱住了他的母亲,一片狼藉后,他的母亲从车底爬出,用沾满鲜血的手不断向前爬着,她出车祸了,知道快不行了,想道别,她想到了儿子,她哭泣,喊叫,可翎并不知道,翎正抱着女孩。后来他和女孩走出影院,望向天空,迎接他的是漫天狂风,拉着女孩的手也不禁有所松动,一切都变了_
父母走了。
这种事能怪他吗?因为和女孩子在一起时父母出了车祸,他没及时赶到,使她只能含泪而终?翎因为没有接到电话,他怪自己甚至超过了怪女孩,他没有意识到,他后来也仅仅因此遗憾而存活。
一切都变得太突然了,这使他无法接受,他自我抛弃,伤害自己,折磨自己,他在事后第二个礼拜要求女孩离开了他,理由是他觉得她太完美了,而他成为了生活的败类,不配拥有曾经那美好的生活,他离开了学校,亲人也不复存在,只剩下那倒扣的遗产。
二
两年后我再见到他时,他活的像一只狡黠的猴。
那里是一个公园的垃圾场。曾经那里种满了鲜花,如今也终究沦为垃圾场。
倒有几分相似。
这是我们的对话
_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吧。
_好啊,当然好,前天去帮人撑场子,虽然被打伤了,但赚的也多啊,当晚就花钱找了个女孩,那滋味哈哈哈哈......
_我对此没有任何感想,也没有对出来卖的女孩的怜悯,我对他也早已没有怜悯。我说你好好活吧,别辜负了你的父母。
说完便走了。
_不留给他愤怒反驳的机会。
三
我知道当初和他一起去影院的女孩叫洛,家中比较富裕,在这座小城算是有钱人家了,当初因为翎父母的死,甚至一度将她推上风口浪尖,遭人唾弃,她凭借容貌与父亲的能力,终究还是让事情过去了。
其实我一直认为这一切根本和她没有任何关系,至于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悲剧,我也无从而知了。
洛成绩优秀,且家中有条件,大学便去好一点的城市上了,也只有假期回来,我想这其中应该也有她父母的意思,想让她离开这里,毕竟女孩子是需要好名誉的,她和翎还有我从小就一直在一个学校,成绩比我俩好很多,容貌出众,待人友好,温柔可亲,如果当初不是翎追上了她,估计我也会去尝试吧。
但后来一想,我太冷淡安静了,不适合和她那种光芒在一起,也许只有当初翎那样的星辰才配的上她吧,我活在一边就好。
但在我心里,最放不下的还是他们。
四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便到了暑假。
对于童年的暑假,我总是乐在其中,但如今这暑假,让我感到沉闷、烦躁。开学就要考虑考研了,将会被学习榨干。
我带着麻木去参加补课。一步一挪的走进教室,老师正按着名单分配座位,我闲来无事,便靠在窗边想事情:想我与翎的童年,想我与洛的相识,想着当初他们的爱情,想了很多很多……显然这对需要完全投入的学习很不利,在我烦躁之际,突然听到了老师的声音:
“下一组_尘与洛”
我微微一愣,心想:“也许这个夏天不会太坏吧”。
死水波澜,在我心中荡起一片涟漪。
五
我不曾料到命运会让我们如此相逢。我走近她,向她打了招呼:
_好久不见,你怎么样。
-嗨!是尘吗?啊哈哈,好久没见了啊,你最近还好吗?
-嗯,还行。
我永远是那么冷淡,她永远是那么阳光,我们聊了很久,她开心的说个不停,给我讲她这几年的生活,而我只是安静的作一个聆听者。虽然我也早已习惯自己这冷淡不善言谈的性格,但有时候,冷惯了,也渴望阳光。
六
第一天的课程很快就结束了,因为她在我身旁,我很安心。
第二天我主动跟她说了话,虽然只有短短几句,但我真的很开心。
第三天放学,我们一起去自习了,是她提出的,我们避过了学校,避过了人群,在一个幽静的亭子中学习。
第四天我看她眼睛红红的,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下课后我邀请她一起走,在路上我告诉她要好好休息,注意身体,她点了点头。
第五天,我把板凳拉的离她近了一些,想要靠近她,她也没有察觉到。
第六天休息一天。
七
那天,我在家里很烦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记得我有给她发消息,但她没有回复我,闲来无事,便出去散心了。
一身黑色,一身干净,我带着耳机,随机播放歌单,记得有一首歌叫做History ,我听了很多遍,内容不论。我漫无目的的走着,戴上耳机仿佛世界都与我无关,我只习惯走那几条路,恰好走到了满是花店的那条路。
一路上各种花都有卖,红色淡雅,白色高洁,紫色热烈而深沉,其实我一直觉得洛与花应该会很配。
我本来打算买玫瑰的,想想还是算了,就白色风信子吧。
八
第七天到了,我再次见到她时,她少了一份热情,多了一丝沉默,我想是在排斥我吧,毕竟我太冷淡平静了,与她的性格完全不搭,但我没有想到的是,放学她邀请我一起回家。
我们走在路上,她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我便跟着去了,她带我去了那个曾经我与翎见面的垃圾场,她指着地上的血迹,红着眼角告诉我:翎偷东西,被人追着打到这里。
我的内心狠狠的抽动了,她带我来,是想让我帮翎吧,毕竟我们是从小的朋友,我出于内心的烦躁,告诉她,先不要管了,快回家吧,我会处理的,她很相信我,便走了,天真到什么也没有察觉。
九
翎被打后的第二天,也就是补课的第八天,洛没有来补课,我独自一人坐在双人桌前,宽敞又烦躁,想他怎样了,想她在干什么。
下午下课后,我试图去联系洛,但她没有回消息,我在街上走了半天毫无思路,便去了翎的家。
去翎家里的那条路,我很熟悉,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每次经过那条幽静的小路,我们总会互相吓唬对方,吓唬的多了,也不怕那幽静的路了。
十
我到了翎的家门口,灯是亮着的,我犹豫了一会,出于一种内心的猜疑,我还是去敲了门,但我最不想见到的还是出现了,是洛帮我开了门。
_进来吧,翎现在还很虚弱,见见他吧。
_好。
_翎,好久不见,你怎么样了。
_嗯?我怎么样,放心吧,我死不了的,这不快死了,又有人救了我吗,至于你,来我们家干什么?这里有洛就够了,没事快给我走。
_翎,别这样,他也是好心来看你,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可我没有颜面再呆下去了,我留下祝福,便离开了,也许翎对我后来的冷漠耿耿于怀吧,毕竟我算是他唯一的朋友了。
十一
等我回到家,天色已经晚了,我给洛发了一条信息,让她早点回去休息,没等到回复便入睡了。
上课的第九天,洛来了,但她是从翎的家那个方向来的。
这一天我沉默寡言,不知该说什么,什么也表达不出,直到最后放学,我跟洛在校门口分开,我看着她走向了她今天来时的方向。
我怀揣着绝望,回家了,走一路,我厌恶了一路,内心的绝望无从而知。
十二
补课的最后一天就要到了,我早早的来到了这里,等待着洛,相比于结课仪式,还是洛的出现,更为让我在意,等了很久,洛来了,今天她带着笑容。
看到她的笑容,我的内心,也有了一份安稳,但突然间,我又想起了一些事情,内心又归回了一片死寂。
这一天讲的什么,我没有任何印象,但我记得洛跟我的最后道别:哈哈,下次见喽!
她走后,下起了雨,我默默的走在雨中,听着History。
十三
天地间填满了雨声,我处在天地之间,独自淋着雨,任由雨打在脸上,背着书籍,行尸走肉一般走在这天地中。
我走到那满是花店的路,从书包中取出买了四天已经枯萎的风信子,跪在地上,刨开泥土,象征性的把它填了回去,让雨作为它的养分,也许第二天雨停后它还会活着吧。
做完以后,我背上行囊,回去了。
十四
十年以后,我也已经三十了,成了婚,妻子很美,在我二十四岁那年,便得到消息,翎与洛成婚了,小城中的人们都很羡慕他们这一对夫妻,说他们经历了磨难,见证了真情,拯救了彼此,他们的一生,注定是幸福美满的。
我想他们的一生,注定是幸福美满的,至少翎不算苦命了。
十五
花开有时,重逢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