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与我一起走”
阿k问我,我摇摇头。印象中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见过面。
三十八天前。
我入住到“回忆旅馆”。我坐了很久的车到这里来,其实都没什么原因,就单纯被这件小旅馆复古的风格吸引住。于是我住到这里面。
这家旅馆,在一条古趣盎然的街道上,院中绿树葱葱。
我在窗口上摆盆栽,彼岸花。
大榆木桌上放很多包香烟。不断地写作、抽烟。
不知为何,我总是需要在异乡,才有想写作的感觉。
连着五六天,我都只待在房间里。因为外面也连续下了好几天雨,我也无法出门。
我写作的桌子在窗边,我一边看着雨滴滴答答的下一边写。
直到有一天,有人敲了我的门。
我开门,看见他,说来也奇怪,他穿着皱皱的衬衫,胡须长满脸,看起来却给人一种慵懒随性。并非邋遢。
他递给我一本王菲的写真集,封面上的菲,扎着两颗丸子头,白色紧身衣加格子裤。一脸云淡风轻。照片是黑白的。
“昨晚听到你在放她的歌,我想你会喜欢”他说完这句话就掉头走了。
第二天,他又拿了一本新的。
第三天..第四天。
第五天,我问他:你也喜欢王菲吗?
“有没有兴趣到我房里看看。”
他的房间墙上贴满菲的海报。桌上摆许多菲的cd光盘黑胶碟片,他喜欢收集蝴蝶标本,房间里有很多。窗边也摆着彼岸花。
“彼岸花,生死相隔。”
“永不相见。他回应我
生死相隔,永不相见。这是彼岸花的象征意义。
我对他笑了笑。
在他的房间晃啊晃,踩着轻快地步伐。
望着墙上的海报,转圈,踮脚。
他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
那天过后,我经常去他房间。
我跟他一起喝酒,抽烟,吃饭,听音乐,聊天。
甚至是做爱。
我喜欢在他房间墙上涂鸦,我因此撕掉了几张海报,留一面空白。
画山,画水,画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画一些莫名其妙的画。
“我不喜欢你这样在我的墙上乱涂。”他对我说。
“但是我很喜欢,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我觉得很没意思,我不喜欢,你听懂了吗”
我扔下笔摔门而出。
第二天早晨,我睡醒,睁开眼,看见他蹲在我床边。一双手托着下巴,望着我。
他凑过来吻我,用轻柔的声音对我说“早”。
我没说话,他爬上我的床,抱住我。
“对不起。”他对我说。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撅起嘴,样子像个无助的小孩。
然后我感觉到他搂在我腰上的手在慢慢往下移动。
我对他摇了摇头。
他并不理会我。一个转身压住我。
“我不想,k,我感觉全身都很疲惫、很累,我想跟你聊聊天”。我抓住他的手。他却反扣住我的手,把我两只手都按住。我奋力挣扎。
一双手挣脱出来了,我给了他一个巴掌。
他愣住了几秒,又全身瘫软的从我身上下来。点了一根烟,坐在床边。
“对不起,我只是想让我们彼此都感觉温暖。”他说,“我只是,不想深刻体会空虚的滋味”。
我对他说:“k,比性更迷人的,是舒服的聊天,是身心契合,是灵魂兴奋。亦或者,其实我们想要的东西不一样。性的填满能让你脱离空虚,而我只会更空虚,k,我总会更空虚。”
那天过后,我们好几天没见面。他没过来我的房间,我也没去他的房间。
三天后,他来敲门,问我随不随他一起走。我拒绝了。没有言语的拒绝。
我恢复了我往常的生活,写作,抽烟。偶尔出去走走。偶尔站在隔壁房间门口听音乐。
不久后,隔壁房间入住了新的房客。我偶尔看到她出入,打扮的很精致。喜欢穿高跟鞋。
一般在凌晨一点,她就外出回来。我总能听到她踩着高跟鞋上楼的声音。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又开始外出,到凌晨一点回来。
这样持续了一个星期,突然没有再听到她踩着高跟鞋的声音了。
她没有再外出。
一天下午,我在写作。被一阵声响打断了思路。
似是玻璃打碎的声音。
接着我听到痛哭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
我犹豫了一会,还是去敲了门。她在我敲门后哭声停止,用沙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门没锁。
我开门进去。
她整个人躺在地上,像是从床上摔下来。蓬松的卷发披散着。右脚上缠着纱布。鲜血浸过纱布,能看到微微的血迹,地上是被打碎的花瓶碎片。
我把她扶到床上,然后扫掉地上的玻璃片。
“你的脚怎么了?”我问她。
她问我有没有烟,我从口袋拿出递给她。帮她点了起来。
烟雾缭绕中,她对我讲起。
我和他认识十三年,小时候,我因为母亲抛弃我和父亲和别的男人走了,经常被其他孩子嘲笑、歧视。只有他关心我。在人群中牵起我的手跑,拉着小勾勾说做我的好朋友。
后来我们相恋,他高中毕业后,被社会上的混混陷害,染上毒。
有时候他很爱我,有时候又很恨我。
但更多时候他都把我抱在怀里。
我劝他去戒毒所,他说他不想,他会很痛苦。他乞求我。
那般可怜无助,你知道的,面对自己心爱的人,我还是忍不下心。
他因为买毒药欠下很多钱,这些年,我一直在杂志公司做策划,供他吸毒。
可是那一点稀薄的工资根本不够,最后我去夜总会,陪那些男人们喝酒,有时候遇到爽快的老板会给我很多小费。于是我有了钱,搬来这间旅馆,离上班地方比较近。
我中午十二点出门就是去找他,到五六点又去夜总会,到凌晨一点回来。
我经常喝到胃出血。他觉得不对劲,跟踪我。
那天,一个老板在醉酒后强奸了我。他发现了。打了那个老板之后带我回他的家。
进门之后扒了我的衣服,强行进入我身体,一边粗暴地撞击我,一边喊着:他是不是这样干你的……他是不是这样干你的……
我挣扎着,骂他是狗东西,说他不是人,说他是废物。
他一气之下,拿剪刀插向我的小腿。
她没有哭,又点起一根烟。轻轻地笑了起来。
“放过自己。”我对她说。
她握住我的手:“我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在执着什么,我想,我是该重新开始。”
那阵子,我经常去照顾她。扶她一起去旅馆顶楼阳台,抽烟、聊天。
她跟我讲她父母亲的故事,她母亲和另外一个男人的故事、还有伤害她的那个男人,毒瘾发作时打她的事,还有他们小时候走过的路,玩过的游戏。
她不会再哭,但是眼里总是淡淡哀伤。
我觉得她是很脆弱的。
像层纸,只要稍微一用力桶,就破了。
我觉得她很轻易就粉身碎骨。
不久后,她来敲我的门,与我告别。
“我要走了”
“祝你好运”
看着她下楼的背影,我想,她应该不会再原谅他。
一个星期后,隔壁空着的房间又搬来新的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