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今晚的夜幕拉下的格外早一些,空气中裹挟着湿闷的水汽,仿佛所有毛孔都被堵塞住了。我加快了回家的脚步,一场雷雨马上要来临。天公怕是窥破了我没有带伞的窘境,伴着雷鸣低吼,一场来势汹汹的暴雨倾盆而至,猝不及防被打成了落汤鸡。
我急忙跟着慌乱的人流跑进最近的一个店面躲雨,这是家开了半年有余的24小时便利店,除了偶尔买瓶矿泉水会光顾,平时也不曾多去留意。货架的林林总总很多商品,数量不多但种类很全。奇怪的是偏偏没有此时最需要的伞。只有门口一个架子上松散放着几把有人用过的长柄黑伞
“怕是卖光了或放在哪个我没有看到的地方吧”。躲雨的路人在互相抱怨这场大雨这样急,打湿了阿姨新做的头发,打乱了大爷大好的棋局。昔日门可罗雀的便利店霎时因这场雨变的聒噪起来,店内灰白的灯光也好似比之前焕发了些。“吱~”收银台边上的小门突然打开了,侧身挤出一位瘦削的年轻人。看到店内突然这么热闹,略显稚气的脸带着稍许惶恐。大家纷纷探过身去,问他门口的伞是否可以租借。
“不好意思,那是我们的员工伞,不能外借。”店员看了眼门外的狂风暴雨,又看了看散落在架子上的黑伞,还是摇摇头拒绝了。大爷和阿姨们不依不饶,继续进攻。我则绕道侧边急问:"那有伞卖吗?”“也没有”。再次得到了个无情的回答。好吧,看来我是要在这个社区便利店小坐一会儿了。没有伞卖的便利店,也真是少有呢。
我百无聊赖地找了张椅子坐在墙边的小吧台边,等雨势小些再离开。很多便利店都会做一条细长桌贴在墙边,供步履匆匆的顾客可以坐下来吃桶泡面或速热的快餐。许是少有人坐,原木色的桌面有层薄薄的积灰。我望着被大风扫贴在玻璃墙上弯曲滑落的雨痕出了神,不知何时身边悄悄坐下来了位灰白头发的瘦弱老人。
“这雨要下上好一会儿了。”他像在对我说,又像在喃喃自语。低哑而又沧桑的声音,像极了印第安古老部落里破旧的沙锤。在我犹豫要不要回话的时候,他又缓缓道:“打雷的时候,要关好窗,拉窗帘。天上打雷是在捉逃窜在人间的鬼怪,你不关窗,那小鬼可就在你家躲好了。”我嚇然,脑补了一幅《天公捉鬼图》。他抬起枯木般的眼皮,看了我一眼:“你怕什么,人要比鬼可怕多了。” 他的目光突然低沉:“下雨了,伞可以渡人,可谁又来渡鬼呢。”
后背倏然略过一丝凉意,我尴尬的轻咳两声,说:“这世上没有鬼吧,有的话,又不会被淋湿。”“怎么不会?”老人的目光变得格外凛冽:“雨会穿透本就脆弱的灵体,每下一场大雨,不知会有多少脆弱的鬼魂顺着水流和大地相融,彻底的消失。”我惊呆地看向他:他似有伤感的说:”人不都是好人,鬼也不全是恶鬼,鬼本就原自心有执念不愿轮回的人。是可怜的。” 气氛有些尴尬,周围也好像突然安静了起来。那群聒噪的大爷阿姨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店内,再一看玻璃门旁的伞架已经空空如也,收银台的年轻人似有些无奈,摇摇头对我说:”真的没了,我也没说可以借给他们,后来他们自己直接拿了就走。”
不知是店内空调开的太低,还是刚刚的对话寒意太重,身边总弥漫着一层难以抵挡的凉意。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老爷爷从脚边颤巍巍拿出来一把黑伞递给我:“姑娘,帮我放一下吧。” 我愕然,这把伞和店里放在门口的黑伞一模一样,这不是店员才可以用的伞么?虽然疑惑,但我还是起身帮他放回了伞架处。店员又从仓库里抱出几把黑伞一起放入,嘴中还在一直不满地碎碎念:“… …本就不是给他们用的伞。”
本就不是给他们用的伞。是给店员用的,亦或是… … 我心中一惊,不敢多想。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些,我拿起包,顶在头上走出了便利店。外面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人行道上,穿着雨衣的孩子在调皮地踩水洼,妈妈在一旁打着伞微笑。画面温馨而又美好。我突然又想起了老人低沉的目光:“伞可以渡人,可谁又来渡鬼呢。”我回头再向那家奇怪的便利店望去,已寻不到那抹瘦弱的身影,空空如也。
手机铃声响起,是家人的来电,焦急地询问我为什么还没到家。我简单地解释了下,关闭手机时,屏幕上的日期停留在2018年8月25日。
阴历七月十五日,中元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