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外话：我向来以为哲学绝不是高高在上，只存在于高校课堂或是老教授书斋里的学问。相反，我倒认为它渗透于人类的一切行为活动之中。只不过哲学通常意味着反思，反思就意味着“用脑”，而现在人们的行为活动又往往缺少反思。于是现在人的行为活动经常是“不经大脑”。
文章用意来源于以上图片出现的问题，我把它称之为对话的“打开方式问题”。你可以想像一下，当你和对话另一方兴致勃勃地聊了半天，忽然被对方问了句：“我们在聊什么？”那滋味可想而知，恐怕不比吞了半只苍蝇更令人不是滋味了。这其实并不算是特例，作为一种语言现象，相反它是不可避免的。但不可避免是一回事儿，以这种行为进行交流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在维特根斯坦那里这是一种病，一种语言上的病。而这种病正是构成维特根斯坦前后期哲学转向的一个原因。
维特根斯坦是一个怪才，做哲学很少看哲学史。尽管黑格尔谆谆教诲：哲学就是哲学史。他的哲学主要受弗雷格和罗素的影响，且以后者尤甚。前期维特根斯坦主要受罗素逻辑原子论影响，可以把他的思想概括如下：世界就是语言，语言就是世界。当然这种语言指的是正确的“逻辑语言”。在维特根斯坦看来一个词可以对应现实中的一个事物，一个命题可以对应现实生活中的一个事例，而沟通语言和世界的就是他的图式论。在此，维特根斯坦把世界和语言一一对等了起来。但现实生活中的事情有时并不都是真的，相应地在命题中也就存在并不都是真命题。通过真值函项理论，维特根斯坦断言只有在语言中的真命题才是世界的“真相”，凡语言所不能说的或者是语言中假的命题在现实中一律都是假的。由此有了他的那一句著名的话：凡是能说的我已经说完了，而不能说的我们只能保持沉默。很明显他这里表现出一种语言至上论，甚至幻想建立一种逻辑语言把世界装进来。在他完成这个体系构建以后，完全以为自己结束了哲学，于是很有个性地去了挪威教小学生。可以说他的前期哲学在此告一段落。然而不久他就发现了问题，比如当我们问“什么是理性”这个问题时，它是符合逻辑的，但我们却根本搞不清楚理性的本质和意义。那么难道我们就不能交流了么？事实上我们交流的很嗨皮啊。只不过对于理性本质的追问却中止了交流，因为我们根本搞不清楚“什么是理性”。这就引起了维特根斯坦的注意，世界并不仅仅是意义的真假的问题，即使抛开意义我们照样可以聊的嗨皮。看来哲学并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被他给终结了。
后期维特根斯坦重回哲坛可以说正是带着这样的一个问题。这也是他提出语言游戏说的用意。据他说这个观点来源于他看一场足球赛。游戏本身无法定义，因为人们参与一场游戏根本不是为了任何意义。语言也是这样的一场游戏，你我之间的交流根本不需要意义作为前提。只要我们在遵守一定语言的规则下可以自由地参与进去。维特根斯坦更是决绝地断定也不要试图却了解规则，因为遵守规则本身就是悖论，玩游戏需要知道游戏的规则，然而事实上却是在我们不知道语言规则的前提下我们已经参与了语言游戏。与其却做理性的分析，不如像德尔图良所言：因为荒谬，我才相信，直接投入语言游戏。除此之外，维特根斯坦还用否决私人语言来论证语言游戏的通约性。
回到关键性问题。图片上的谈话正是揭示了这么一个问题。我们不知道理性的本质是什么？在古希腊那里它是“理性神”，在中世纪它是信仰的“婢女”，在近代哲学那里它是无所不能的工具。理性到底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但我们在不知道理性是什么的情况下，依然可以讨论理性，这并不妨碍什么。我说出来理性大家都知道指的是什么。而当问到“理性的本质”的时候，我们却不得不得“保持沉默”，于是话题中止，赤裸裸的自我讽刺。这正是维特根斯坦哲学转折给我们的启示。语言本身就是一场游戏，千万不要僭越这个性质，否则在对话中我们会经常遇到这样的问题：
“我……”。
“我的定义是什么？”
“……”
“小雅……”
“谁给小雅定个义？”
“……”
有本事你给我把最下面那个省略号给补全了？然而，每天都会有几百多条的未读消息证明大家聊的也挺嗨皮的嘛。
当然，这样说并不是把语言的位置从神坛拉到污泥里。事实上维特根斯坦终身以语言作为自己哲学的主题，他也没有这样的意思。语言游戏包含着更深的理论问题。比如说通约性，前面省去的私人语言的否定就是针对的这个问题。关于私人语言尤其是其关键词“个体词”他这样说：“个体词指的是只有说话者知道的东西，是指他当下的私人感觉。因此别人不能理解这种语言。”任何个体都绝不能说出这种私人语言。维特根斯坦论证了这种语言不可能存在，其潜在意思指的是你说出的每一句话大家都听得懂，并不需要你先找定义解释一番。就像理性，我们都知道那是什么，可能有时候理解会存在差异，但绝不会差出“家族相似”。
就像奥古斯丁在《忏悔录》中关于时间的提问那样，时间是什么？当别人没有问我时我还很清楚，当别人问我时，我也不甚明白了。那么，难道我们就不讨论时间了么？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后现代的利奥塔、哈贝马斯、吉登斯无不以此引以为例。交流也分为打开的方式。用“无意义”的游戏却探讨“意义”，还是请你重启游戏，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