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生活愈快捷,我们会遗忘与生俱来来的天赋和秉性?比如写字,若非签字和书法,恐怕现在人们很少去关注它,而写信自然成为奢侈的闲情雅致。写字与写信,这原本自古源远流长的最基本的交流手段,已随着电脑的普及、手机人手一部而渐渐湮灭。即便要商务往来、鸿雁传情,我们也无暇对纸握笔,打开电脑,敲下一屏幕的公务用语、满腹爱慕,岂不快捷方便很多。时到今日,芸芸众生有时间驿寄梅花,但是也恐怕无暇鱼传尺素。千年之遥,薛涛笺只能躺在故纸堆中,昏昏欲睡。的确,写字的机会太少,写信费时更多,闹不好,一手龙飞凤舞之字,被别人看到还要笑话,不如,叮叮咚咚敲出方方正正的字!没性格,但端庄。
马上相逢无纸笔?若问今人,可能是“还有电脑好办事”,当然,手机也可以!但是回到古代,只能是下下之策的“凭君一语报平安”。古人讲究见字如人,文字之中张翕的自我,岂是言语能代替的?文以寄情,字以见性,握笔挥毫之间,山水凸显,性灵张扬。信从写出到寄达,也是山水迢迢,写信与等回信之间,就有了长长的等待。
时间慢了下来,幸福也沉淀下来。“国破山河在,家书抵万金。”现在呢?通讯发达,一个电话,就从地球的一端通话到地球的另一端,缺乏等待,让家书失去了万金的价值,也让人失去了因等待而拥有的那份惊奇和欣喜。“尺素如残雪,结为双鲤鱼。欲知心里事,看取腹中书。”深深的友情,跃然纸上,等信的人,非得拆开繁琐如鲤鱼般的信封,才能阅读信中衷肠,如果一个电话,但那份幽美的情境,那份惊喜,也会灰飞烟灭;“已落双雕血尚新,鸣鞭走马又翻身。凭君莫射南来雁,恐有家书寄远人。家书难寄,山高水长,路途不便、时间漫长不说,还担心鸿雁传书,只好劝阻莫射南来雁,到时,家人接到平安信笺的那份幸福因为辗转反则,才弥足珍贵。“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幸而长安与古时广州相隔千里,倘若荔枝为长安盛产之物,瞬时可取,倘若有火车飞机,无需等待,我想三两荔枝,想换得贵妃直笑,恐怕也难。
慢,是古人的短板, 但谁说慢不是美丽,于明月清风之下,邀三五好友,浊酒一杯,从天明喝到黄昏,日子就从谈笑风生之中慢腾腾的挪移,而畅快和幸福却在这惬意的慢中沉淀和美丽。又谁说慢不能成大事?司马迁十五载呕心沥血,才能够留下“无韵之离骚,史家之绝唱”的《史记》;曹雪芹一生的批阅增删,才能惹得文人才子对《红楼》的敬仰。
快捷和方便,或许是古人的追求。而“归隐田园”的乐趣,却成了现代人的向往。人们利用科技征服天涯海角的距离,跨越了时间与空间,也终于发现:在天南地北一日可达之时,我们却错过了沿途的风景;在闪电式的结婚和离婚背后,我们缺失了细火慢熬的幸福;在快节奏的工作和追名逐利之时,我们少了一份生活的悠闲和快乐。比古人幸运的现代人,享受了科技和文明,却不幸地丧失慢人生所给我们的享受。
在高楼林立的城市,灯火通明霓虹闪烁,在摇曳多姿的夜生活里,谁还会提起笔,欲寄彩笺,鱼传尺素?几百年前,苏轼吟道:“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古人苏轼放弃了快捷的马,而选择了温吞的竹杖芒鞋,想的只是烟雨平生。现在,马也有,竹子也有,布鞋也有,只是,慢生活 已不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