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衣女子

江南四月，阴晴不定，巷头街尾湿气甚重。街市的地砖上蒙着一层油油地光亮，来往的行人带着各自的影子行来走去，影子们分分合合，一个小乞丐坐在路旁呆呆看着，好不无聊。他侧首看了看身后的一条小河，河上并无船只，他独叹一声，又闭眼摇头吟了起来：“江南绵绵细雨长，湖北滔滔大水扬，东来水乡十三年，无风独摇河作娘……”

“嘿……你这小乞丐怎地也会作诗？”

小乞丐睁眼看去，见是一个过路的书生，便伸手笑道：“过客匆匆，他乡难逢。你要是觉得我吟得好，那便给我几个赏钱，我这肚中空得很，诸葛亮闹空城计，司马懿遭罪哟！”

这书生笑了笑，拿出两枚铜钱递给了小乞丐，然后问道：“我瞧你也就十来岁的样子，怎地已经东来水乡十三年？”

小乞丐脸上略显尴尬，握着两枚铜钱说道：“这……这个嘛？我娘那里还有三年呢，加上我这十年，就正好十三年。”

“起儿，你又在胡说了。”

一只乌篷船从远处摇了过来，摇桨的船夫笑道：“起儿，你还不把钱还给这位公子？”小乞丐有点不舍，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钱还给了那位书生，那书生笑着走开了。

船夫泊船靠岸，从船内拿出了一个食盒，小乞丐不等小船停稳，一箭步跃了上去，嚷嚷着打开了食盒，见盒中两荤一素，白饭一碗，高兴不已。他正欲拿筷动手，却被船夫止住了，船夫问道：“起儿，你怎么没有问我？”

起儿望食生津，连连问道：“你遇到云姑娘了吗？你遇到云姑娘了吗？”

船夫如往常一样，答道：“没有。”然后将食盒递让给了起儿，起儿“呱吱呱吱”吃了起来。船夫看起儿吃得正香，说道：“今天卧龙堂里出了些乱子，我刚好路过，所以就来迟了。”

起儿埋头吃饭，抽空问道：“出了什么乱子？”

“他们的堂主司空见惯前两天不是被人杀了吗？今天就有人去踢馆了。”

起儿抬头问道：“是哪些人？”

船夫说道：“应该是三香门的人吧，都使刀，而且女子居多。”

起儿拿着一根鱼骨头啜了啜，说道：“那些女人当中就没有你的云姑娘吗？”

船夫一脸沮丧，说道：“没有。我在那里泊了一会儿，没有看到她。”

起儿舔了舔碗底，说道：“大雨，你在这条河里划来划去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肯死心呢？我看世间已经没有你这样的大人了。每天都要我问你有没有遇到她，何必呢？若不是为了这顿饭，我才不搭理你呢。”

大雨笑着说道：“有倒是有，听说很久以前一位羌先生，为爱妻守墓二十年，不愧是江湖第一痴情郎。”他一挥手将三只空盘夹了起来，接着甩臂扔了出去。起儿只见这三只白色的盘子贴着河面飞出，像打水漂一样在河面上蹦蹦跳跳，激起了一圈一圈的水波。水波尚未荡开，三只白盘已经跳出了十几丈远，“噔噔噔”地撞在了一根木桩上，然后飞入空中，盘里的河水从盘沿滑落，有如盘旋而落的雨水，轻柔有声，起儿一时看得着迷。大雨埋头洗碗，伸左手去接，“吱吱吱”，三只亮白的盘子一一落到了他的手中。他右手从水中拿出一副碗筷，向起儿说道：“刚刚好，盘子和碗筷都洗干净了。”说罢，将碗碟放入了食盒。

起儿从船上跳了下来，说道：“大雨你这么好的手艺，还不如去给人家洗盘子，风不吹雨不打的，总比当船夫强。”

大雨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几天就不要在河边唱诗了，海巫教的人或许会找来的。”乞儿点了点头，大雨将船划走了。

乌篷船像一片黑色树叶在这小小的河道缓缓前行，江南烟雨蒙蒙，大雨看着船头散开了水波，想起了往事，嘴角不由得翘了翘，这时小船突然晃动了一下，他回过神来，只见前面的河道里飘来了十几具女尸，最前面的一具撞到了他的小船，贴着船沿滑了过来。他俯身看去，见其脖处有一道刀口，不禁惊诧，他又一连看了七八具，皆是如此。

大雨喃喃疑道：“这怎么可能呢？三香门向来是以刀法著称于世，而这些女子却都死于刀下，而且是一刀致命。据我所知，卧龙堂里面并没有这样的人，那究竟会是谁呢？”他摇桨而上，心中又生疑窦，十几具男尸飘了过来，看那衣着打扮，显然就是卧龙堂的人。

“这倒是奇了！没想司空见惯一死，这河上竟起了如此大的风波。卧龙堂的人武功粗浅，自然要好杀一些，可是三香门的弟子却死在了前面，那凶手如果要帮卧龙堂，也不至于立刻翻脸吧。这两派的弟子死得确实蹊跷，难道此事又是因临云刀谱而起？”种种疑惑像一层一层的水波在大雨的船前依次荡开，他越向前划，尸体越多，河水越红，他心神荡漾，加紧划去，似乎谜底就在不远的前方。

这时，从临河的茶楼上飞下了一个白色的人影！大雨心中闪烁，暗自问道：“衣？”

那白色人影飘飘然地落在了大雨的船头，三尺青丝滑落到了她的背后。她并不回头，只是说道：“一个小小船夫竟敢如此大胆，这河上飘浮着几十具尸体，你竟然还敢向前！你究竟是谁？”她话音还未脱唇，一把长剑已经抵住了大雨的咽喉。

大雨见这女子唇红齿白，嘴角长了一颗小痣，小鼻大眼，眉目之间显露出一股冰冷。此人并不是云衣，大雨眼皮耷拉，显得很是失望。白衣女子见这船夫模样，也呆了一呆，她又见这船夫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是一副失落的神情，很是不解，倏尔怒了起来，剑尖向上挑起了大雨的下巴，冷冷问道：“你是嫌我长得丑吗？”

大雨僵笑了一声，说道：“那倒不是。你长得还算漂亮，是我认错人了。”

这时小船又摇了摇，几具尸体撞了上来，白衣女子见周遭都是尸体，正剑引话，说道：“快说！你在这里做甚？你是不是卧龙堂的？”

大雨平静的说道：“我以前是个刽子手，现在只是个船夫，不是什么卧龙堂的？你放我走吧。”

白衣女子将大雨上下打量了一番，半信半疑，收剑入鞘，向他说道：“我暂且信了你，你是不是要去卧龙堂？”

大雨说道：“我是要去卧龙堂。”

白衣女子正色道：“好，那我也去卧龙堂。”

大雨问道：“你身上可有银两？”

白衣女子朝大雨怒目一瞋，白光一闪，长剑入鞘，两条大鱼在船板上翻来滚去。

“够了吗？”

“够了。”说罢，大雨将鱼放入篷内，载着这白衣女子向卧龙堂划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