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曾经也是新房子,是一代人自力更生创造美好生活的见证,对于父辈是一种自我认可和成就感,对于他们的儿女曾经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和期待……
大约和我入学同步,当我欢喜地背起书包走进校园的时候,九月里阳光明媚的一天我们也搬进了新家,到现在我都记得开心收拾自己的衣物在属于自己的小屋里欢喜雀跃的样子……
那时农村房子的户型大多都是一样的,简简单单却又很实用,多是中间两间,两头各一间的样子,西边的一间是储藏室类型,兼置去房顶的梯子,东边的那间便是我的闺房了,单独的空间却又不离父母的眼前,上学时候,父亲或母亲的一声呼唤足以提醒懒床的我不要迟到了;小院儿又单独盖了一间西屋作为厨房,过年过节的时候大灶头氤氲着浓浓的年味儿,那些好吃的炸货和卤味统统在父母的辛劳和配合下堆满盆钵,而我欢欣的奔波在电视剧和厨房之间,除了第一时间去吃好吃的还要殷勤给他们端茶倒水,一整天的油烟熏绕很辛苦但心情却是欢喜的――凡事亲力亲为的新年当然和现在寡淡的年味不同……
但似乎房子还是不够住,年长七岁的哥哥就住在好在平时并不忙碌的西厨房,除了一个不协调的大灶,这间小屋因为它的独立性似乎比我的小房间还要高逼格;小学的我没少偷偷去拿初中哥哥的新作业本,翻看他偷偷藏起来的小说和明星卡,甚至颇有趣味的翻看他的课本,虽然那时他的成绩并不出色,但却依然挡不住一个小孩儿对高年级的好奇和仰望,在他读书住西屋的日子,每天早上都习惯的最后通碟似的叫他起床――这个不爱学习的孩纸从不恐惧迟到呢?在我们儿时能在一起的时光里,不多的回忆里却是暖暖的亲情……
后来哥哥上班了,父母又开始加盖东厢房,添置新家具,年龄尙小的我并不明白是给他娶媳妇儿准备的,依然欢欣雀跃;房子盖好了,家具置办齐了但他因为在外地工作却又并不在家住,小小的我居然占了先,终于有了独立空间,关键拥有了一张暂时属于自己的带锁的写字台,每个抽屉里分类放满自己的东西,那种满足仿佛自己已然成长为一颗独立的小行星……
那时的家具似乎都是木匠打的,很少去买成品,做家具的日子,木匠天天在院子里忙碌,主家会管一到两顿饭,但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并不陌生,饭桌上就像一家人一样拉家常,在我好奇观望的时候,师傅会给我刨一个长长不断的木花儿,院子里飘满木头的香气……
多少年之后再次看到那些老家具都是满满的回忆,虽然不能跟现在的订制相比,但制作过程却有浓浓的人情味儿,似乎还包涵着些许祝福在里面……
最开心的是那些夏天房顶乘凉的日子。去房顶的木梯是家里最有年岁的物件,宽大厚实,间距并不大,那时个子矮小的我从不像其他小孩恐惧上房顶,甚至颇有成就感的从这木梯爬上去帮大人翻晒粮食。入夏的时候,房顶会晒得烫屁股,但晚上的时候却依然喜欢去上面乘凉,这似乎是那个电器并不发达的年代的一种习惯,房顶的凉风和手里的蒲扇驱走了燥热,更是一种难得的清净的时间,大人们会告诫孩子不要在房顶乱跑或喧哗,母亲会“奇迹”般的端上一杯茶水或一块切好的西瓜――因为那时的我是做不到的;好奇心依然会让我在安全范围内往屋顶下面看去,夜晚的院子在这个视角看下去很美甚至朦胧,梧桐树宽大的叶子在灯影里摇曳,甚至能发现爬到高处的蝉蜕,在我往下看的时候,墙角圈养的大白鹅发现房顶的人似的发出一声试探的叫声……月朗星稀的夜空是房顶最美的景色,那些漂浮的云最能带来遐想,真的傻傻的问大人:“月亮里真的住着一个纺线的老奶奶吗?”有时候真的就睡在上面了,一个床单盖住全身也不怕蚊子叮咬了,只是早早的醒来却不知身在何方,望到旁边的大人才迷糊过来是在房顶睡着了,早晨醒的最早的是麻雀,一只,两只,最后到一群,从枝叶间飞奔而出,这时已经有起早的乡人从门前经过了,趁着早上的凉爽忙碌田里的农活儿,最有意思的是早上最安静的时候居然能发现溜着墙角走的黄鼠狼,欣喜又惊恐的看它蹿来蹿去,忍不住会拿块小石头投它,傻傻的,它并不知道是高处的小孩儿戏弄它,忙忙碌碌的也不知它在找什么……
老房子曾经是新房子,老房子曾经带来很多美好难忘的回忆,但时光匆匆,彼时的孩童已长大成人,不复久居的屋檐渐渐老化,很多老屋里后来的悲喜也不复儿时那样清晰,父母渐渐老去,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身躯,守望的眼神都成为儿女的牵挂……老房子在夏天雨季的时候漏雨越来越严重,房顶的檁子越来越多,哥哥的孩子都已经上初中了,老房子周边也早就红砖绿瓦一片新房伫立,似乎一切迹象都需要翻盖房屋了……
春节团聚的时候,哥嫂说春天要盖新房子了,我说好,需要支持一定告诉我,后来侄女打电话跟我说已经开工了,微信上传来很多翻拆和搬家的图片,那些熟悉的墙垣,院子里粗大的树木倒塌、断裂在眼前,这期间没有回过家,像是一场永别无法面对,但又无限期待着新气象……
施工好快,刚入夏,哥嫂一家已乔迁新居了,开开心心的第一个回家行“温锅”之礼,还是那个老地方但全然没有之前的影子,农村现在新建的房子空间和设施都让人艳羡,看得出孩子们同我儿时一般的幸福喜悦,老母亲对她的新居赞不绝口,宽宽的门廊下一把躺椅,看上去很适逸,坐上去不必仰头便能看到似乎从未改变的蓝天白云,欣喜的发现西边新盖的小屋,当然不再有当年的大灶头,一应俱全的厨房哪还用得到它呢?只是院子里暂时没有了树,那棵每年硕果累累的石榴树因为空间原因被砍掉了,今年也没吃上母亲亲手腌制的香椿芽,房间里全然没有一件旧家具,不忍问其去处……
旧貌换新颜是件开心的事,老房子虽然不在了,但记忆犹在,亲情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