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场夜雨,四野初静。那一墙的樱桃,珍珠似得,镶嵌在雨水洗过的绿叶中,在阳光下,格外的耀眼。
我家院子顶头,是一座废弃的园子,荒草丛生,说它废弃,四周低低的土墙旁,却围着一圈樱桃树,无人照看,却长得很是茂密。春来,白色的小花,衬托的满园春色,断壁残垣下,春色溢出园子外面,和路边满树的杏花相得益彰。
麦黄六月,是这园子最热闹的时候。红红的樱桃,挂在枝头,或者隐在绿叶里,引得一群小孩子上窜下跳。常常从另一边比较陡峭的小山坡上,爬上那低矮的院墙,战战兢兢的走过那墙顶,一转身就隐入枝叶中,在樱桃堆里吃的美美的,还不忘顺手牵羊,带回来一些。
这般肆无忌惮,又是个荒废的园子,它却是有主的。园子旁是一处久经岁月洗礼的院落,住着一位耄耋之年的老奶奶。大概是生于战争年代吧,自我记事起,她就是一个人生活,一双三寸金莲,走起路来颤颤巍巍,也会端着碗去邻里四舍串门子。要说是孤寡老人,她却是儿孙满堂。老人住着的是上了年代的小四合院,院子连着院子,前院的房子通属木质结构,窗棂上刻着雕花,依稀可见曾经的繁华。三世同堂,皆因一个女人的陨落,门庭凋敝,独留老人支撑门庭。小的时候,总能看见老人拄着拐杖,站在风里,望着村口那通向远方的路。
樱桃红的时候,小汽车回来了,跟着一辆大汽车,村里的人都轰动了。跑到大汽车跟前,从车上下来的是老人的儿子,意气风发,还有他儿子的新女朋友,当然还有老人的孙女。一行人,提着大包小包,衣锦还乡。
老人拄着拐杖,站在村口,挪着小碎步,急切的往人潮涌动处移动,眼里分明有泪花。
寂静的小院热闹了,废弃的园子顿生出许多生机。原本爱串门的老人也不串门了。倒是村里的有头有脸的人纷纷涌进老人家里,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没人搭理的樱桃,此时成了抢手货,只有墙角的叶子细数着曾经的寂寥。
几天以后,大车连着小车,绝尘而去,园子倒比从前更破败。零零散散的樱桃,踩碎的,挂在折断的枝头上的,半人高的荒草,踩的七零八落。老人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在风口里,千沟万壑的双眼,失了往日的光彩。
每次,老人似乎总是望着进城的大班车呼啸着绕村而过,过去很久了,依然不愿意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