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日本,我一直有一种复杂的情感,所以对它的影视剧,下意识地不待见。因为我觉得除了二次元动漫,日本电影总有着一种事无巨细的“小家子气”。
然而,出于好奇看了《小偷家族》,却改变了我以往对日本电影的主观印象。我竟然被这部过于克制的影片,感动到几度落泪。观影后,我郑重地将导演是枝裕和的电影,加入了我的观影单。
《小偷家族》,让导演是枝裕和顺利斩获戛纳金棕榈最佳影片奖。他是继衣笠贞之助、黑泽明、今村昌平之后,第四位拿下戛纳电影节最佳影片奖的日本导演,可以说非常了得。
截止目前为止,《小偷家族》在日本本土便取得了折合人民币2.45亿元的票房,高居2018年度日本真人电影票房榜首。
这并非一部宣扬主流价值观的影片,因为主角是一群世俗定义的“坏人”,是一群靠偷窃、出卖色相、打零工为生的边缘人。
所以,不要指望本片有华丽的场景、曲折的剧情,它其实像一部底层生活纪录片,有点絮叨、有点平淡,但却用残酷的真相,讲述了一个温情的故事。
电影的第一场戏发生在超市里,一个中年男人,一个小男孩,看似不经意的闲逛,实际在寻找下手目标。镜头停住,小男孩合掌,进行偷窍前的准备仪式,随后,拿、放、走,动作一气呵成,全程没有一句台词。
第二场戏发生在超市外,得手后的两人高兴地在小摊前买了可乐饼,大口地吃着,从亲密的互动来看,他们似乎是一对父子。
第三场戏,影片的关键人物出现。在寒冷的冬夜,被关在阳台上瑟瑟发抖的5岁小女孩友里,在与中年男人简单沟通后,主动跟着男人去到了一个陌生家庭。
这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庭。领取养老金的奶奶初枝,是这个家唯一稳定的收入来源。其余的成员有以偷窍为生的“爸爸”阿治、打零工为生的“妈妈”信代、出卖色相的妹妹亚纪、无学可上,每天闲逛的男孩祥太。
这个家庭里的每一个成员,都是被人嫌弃的。奶奶初枝,被丈夫遗弃后,遇到离开家暴老公的信代,信代可怜她,愿意与她一起生活。
信代逃跑后在酒吧工作,遇见了她的客人,小偷阿治,同是天涯沦落人,阿治便以信代老公的身份入驻了这个家。
奶奶是亚纪爷爷的前妻,而爷爷只是亚纪父亲的继父,本来奶奶与亚纪家并没有实质的联系。亚纪父亲和后母生下同父异母的妹妹纱香后,亚纪在家里彻底失去了关爱,前去拜祭爷爷的奶奶心疼亚纪,与亚纪父亲达成协议,收留了亚纪。
小男孩祥太,有一对生而不育的父母。为了能畅快地打电游,他们将祥太单独锁在车上,被砸窗偷窃的阿治抱走。
而最小的成员友里,则是一个不该被生下来的孩子。她有着一个家暴的父亲,与神经质的母亲,她告诉友里:“我们是因为爱你才打你。”友里被阿治带走后,父母不闻不问,仿佛甩掉了一个包袱。
就是这样一群“缺爱”的人,阴差阳错地组合在一起,惺惺相惜地彼此温暖。
影片的主要场景,都是在狭小脏乱的室内。这是一间在奶奶决绝坚持下,未被拆迁的小屋,它孤零零地坐落在林立的高楼中间,显得矮小、破烂,但又倔强。
由于友里的加入,这间小小的陋室,显得更加拥挤。但大家似乎都有种心照不宣的淡定,虽然担心会被定为诱拐罪,却毫无异议地接纳了她。
然而,这却是一个三观不正的家庭。奶奶鼓励亚纪出卖色相;阿治以行窍为生;信代工作时偷客人东西;祥太更是相信,超市里的东西是属于大家的。而阿治和信代的示爱情话竟然是:“哪天我们俩再一起干票大的。”
现实中,这样的人是不受待见的,但在是枝裕和的镜头下,我们看到了他们苟且偷生、一无所有的失落,也了解了他们对生命的尊重,对信任与爱的渴望、守护。
阿治数次请求祥太叫自己爸爸,却被祥太拒绝;信代带着祥太取钱出来,被误认为妈妈后,她的激动与兴奋;亚纪与四号客人找到共鸣后的潸然泪下;祥太求证自己身世的小心翼翼。
如何表达爱?这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虽然卑微低下,他们却有着自己表达爱的方式。
奶奶提供了自己的房子与收入,让大家聚在一起。她可以从亚纪发凉的双脚,猜出她有心事;她不时鼓励信代“你很美”;她满怀心疼地将吃食塞到瘦小的友里手中。就算她离开人世,仍然为一家人留下了从亚纪父亲那里要到的收养费。
爸爸喜欢陪孩子玩耍、聊天、吃东西,他竭尽所能地为他们带来快乐。他带着祥太偷窍,因为这是他唯一能拿出手的技能,他“只会教他这个。”
妈妈信代大大咧咧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善良细腻的心。她牺牲自由,陪伴着奶奶。面对同样被父母抛弃的友里,她心疼地告诉她:“如果说爱你,还打你,那一定是说谎。”最终,为了救大家,她一个人揽下了所有的罪名。
祥太虽然还是个懵懂的孩子,但他却在杂货店爷爷的提醒下,意识到了偷窃不对,为了解救妹妹,他选择了自己被抓。
爱,不是口头上的赌咒发誓,爱是自然而然的关心与体贴,更是在危难关头的挺身而出。
影片中的感情线是隐忍的,全程只有两次无声的示爱,一次是奶奶在海滩上,看着大家无声地说出“谢谢你们”,一次是祥太看着拼命追车的阿治,无声地喊出了“爸爸”。
这种克制隐忍的表达方式,正是影片成功的地方。它让影片处于一种客观叙事的状态,不对观众做任何说教,最终,观众接收到的感情却更加自然浓烈。
影片中最让人感动的一场戏,是女主信代的饰演者安藤樱带来的。祥太为了保护妹妹,故意让警察抓住自己,使奶奶死后埋在屋内的秘密浮出水面,为了保护其他人,信代将所有的罪责担在了自己身上。
在警察轻蔑地问孩子如何称呼她时,她内心隐藏的伤疤被揭开,委屈、伤心、自责、心酸、无奈,在长达半分钟的面部特写镜头里,安藤樱细腻准确、层层递进地表达了所有的情绪,堪称“催泪”教科书级别的表演。
也许是到了一定的年纪,也许是由于阅历的增加,越来越喜欢这种用恬淡温情,来面对残酷现实的影片。
与粉饰太平的娱乐至死相比,苦乐交织,也许才是人生的真相。
结尾,小女孩友里被强制送回了原生家庭,在曾遇到阿治爸爸的阳台上,友里一个人孤独地玩着积木,但与上次的沉默不同,友里大声唱起了信代教她的歌谣。
这时的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友里了,她是经验过爱的友里了。友里是幸运的,她听从内心,选择了与自己没有血缘的家人,为她苦难的人生,编织了一段珍贵美好的回忆。
感谢导演,这是一个让人欣慰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