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湖这么大，何处是我家。小海更新了自己的状态，把吃剩的泡面推到一边，灌了两口啤酒，又开始修改简历。
他已经失业一个多月，卡里的钱交了房租就只能天天吃泡面，回来的时候闻着巷口那家麻辣烫飘来的香气，差点流出口水。黄昏的街灯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街角坐着的流浪汉投来冷冷的目光。忽然觉得这画面很有孤独的意味，适合被拍成电影，小海心想，不知道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片上映。
带着这个疑问，他打开电脑准备搜索，然后看到自己单薄的简历放在桌面上，可怜得像一条狗。
叹一口气，将搜索词从“最新电影”换成“简历模板”，小海告诉自己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今天睡觉前要发十封简历，否则不能开手机。
紧接着，他就把社交软件上的状态改了。
两个小时后，他一筹莫展。 找到一篇“资深HR教你写简历”的文章，一边打瞌睡一边学习。
忽然手机发出一声震动，他瞄了一眼，有人在那条状态下面留言。
“年轻人，为何发出这种感慨？”
小海在网络中是沉默的大多数，很少与人交流，提示消息万年不出现，一出现就是广告，这么亲切的问候让他恨不得热泪盈眶。
“漂泊太久，感叹一下生活的艰辛。”小海连忙回复。
“同是天涯沦落人，有什么困难告诉我，作为前辈，给你指点指点。”对方秒回。
没想到在孤立无援之时还能遇见这么热心的人，小海兴奋地搓搓手，正准备说点什么，又从后背生出一股警惕，毕竟新闻里警告过骗子们花样百出。
“前辈何方神圣？”忍了半分钟，小海还是禁不住回复对方，不过转到了私信。骗子就骗子，他盯着屏幕等待对方回答，反正我也没钱。
“不过是江湖中人，看到你的感慨，想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光景。”
这个人说话怪怪的，小海皱了一下眉，算了，反正是个陌生人，倒一倒苦水也没什么。
“你年轻的时候有我这么惨？”小海写，“我没工作，没女友，没钱，都快吃不饱饭了。”
“你正是我要找的人啊。”对方说。
我一无所有，找我干什么，难道是传销？小海有点不安。
“你有没有听说过……”对方发来半句话。
果然是传销！小海心中大呼，他还没来得及将对方拉黑，就看到屏幕上新的消息。
“……天下第一大帮。”
2
“丐、丐帮？”小海愣了愣，一边笑一边这样问。
“正是。我可以收你为弟子，以你的资质，一定能有番作为。”
小海的笑容僵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骂人，“你是在跟我开玩笑？我还要投简历，回聊。”
小海正要关闭私信，对方竟然甩过来一个红包。小海的警惕瞬间被本能驱散了，毫不犹豫点开红包，里面是一百块钱。
这骗子真是下血本啊！小海感叹。
“年轻人，加入丐帮，赚钱根本不是问题。”
“乞丐也能赚钱？”
“乞丐的终极奥义就是乞讨啊！学会了乞讨，钱财轻松入账。”
“乞讨还要学？”
“时代在改变，乞讨的方式也不同了。以前要穿补丁，捡垃圾，拿着小碗跪地上，见了人就磕头。现在不用那么辛苦，只要动动手就行。时间灵活，不用坐班，还能赚钱，若不是想寻找传人，我才不会找你呢。”
小海居然有点心动，反正自己一穷二白，找工作之余赚点外快，何乐而不为呢。
“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找别人了。”老乞丐发来一句。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3
老乞丐喜欢找小海聊天，一边聊八卦新闻一边给他传道受业解惑。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要相信，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为什么这么说？我见过大多数人都自私冷漠。”小海不信。
“你才见过多少人，你知道网络里有多少人吗？这么多人，无论相距多远，都可以彼此联系，真是让人感动啊。”
“师父，你别感动了，快教我怎么赚钱吧。”
“赚钱的关键在于乞讨。大家隔着一层屏幕，即使失败了也没啥损失，不担心丢脸。”
“我懂你的意思，网上那么多人，就算一百个人里只有一人愿意给，我就有收获。可是我怎么开口啊？”
“乞讨一共三层境界。第一境界，直接要。想要什么都行，甭管认不认识。发现一个土豪，就问他要红包；发现一个写手，就问他要文案；发现一个画画的，就问他要张图，以此类推。”
“这也太不要脸了。”
“第二境界，卖惨。你若是学生，你就穷的天经地义；你若单身，你就渴望有人关怀；你若家庭温暖不愁吃喝，你就生病。总之有困难要卖惨，没有困难，创造困难来卖惨。”
“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第三境界呢？”
“第三境界，故事和情怀。这层有点难度，你必须有点文采，把自己的凄惨通过艺术加工，给人一种我很惨，但我不直说，银行账号留下了 ，你们自己看着办的感觉。”
小海琢磨好久，“师父，道理我都懂，可是真的可行吗？”
老乞丐再叹一句，“要相信，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4
小海试了几次，发现自己确实很有资质，渐渐地摸清了套路，几个星期下来收获颇丰。一个月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生活明朗起来了，不再为工作焦虑，扔掉一箱泡面，天天晚上去吃麻辣烫。平时在网上瞅瞅目标，发掘题材，借鉴故事，没事了就和老乞丐交流心得。很快他从无袋弟子连升三袋，还加入了一个丐帮群，名字就叫天下第一大帮。
“师父，这个群才一百人，怎么就敢称天下第一？”
“你不懂。这才是初级群，还有高级长老群。丐帮内部也分区，不同区的乞讨理念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只能分开。”
“具体说说呗？”
“我们的理念，是基于人性本善。为师跟你说过很多次，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老乞丐停顿一下，“有的区信奉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虽然人数众多，可我们最看不起。”
“能有多不要脸？”
“罔顾事实，过于夸张地卖惨，或是将自己可以承担的问题添油加醋，用以激发人的同情心。”
“好像和我们差不多？”
“不不，我们都是适可而止，目光长远，细水长流。而那些人虽能惊天动地，收获颇丰，但只能做一锤子买卖，倘若被人识破造假，将来吃不了兜着走。”
小海若有所思，叹服道：“师父高明。”
“你最近收获可好？”
“手头宽裕多了。”小海想到一个月前自己的窘困，一阵感动，“师父教诲，弟子无以为报。”
“你是我的传人，教你是应该的。等我走后，你要将本派发扬光大，就算对得起我了。”
“你要去哪？”
“我前些日子查出了胃癌，想用点好药都用不起，没几天可活了。”
小海听言，红了眼眶，立刻给师父送了两千块红包。
“乖徒弟。”老乞丐很欣慰，“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完
图文/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