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耶棠声
乔兰挂科了。
乔大娘恨得牙痒痒,指着她脑门儿直骂:“死闺女儿!你咋真不争气!上了大学不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翅膀硬了是咋?敢挂科!?”
乔父沉着脸,“用不着我多说,你都真大人了,不会不知道,供你上学是我们做老嘞心意。不好好学,到社会上派不上一点儿用,一毕业,有你作难!”
“我室友也挂了。她说了,没有挂过科的大学不是完整的大学。”
“死妮子!人家说违法犯罪好,你也跟着去!?”
“你要是这儿想,我看别上啥大学了,白板!”
不上学,那不行。她对他们扯了谎,不是她室友说,是她男友说。要是不让她上学,她还咋见他。就这一点儿,咋也不妥。
“我看也是,女娃上恁多学有啥用?到时候还不是嫁到别人家去?早点儿赚钱贴家里是好事儿。”
一听这话,乔兰心里上下打鼓。连妈都这么说,完了。现在认错?不知道有没有用。不行,不能不上学,不能没有他。
对!找爷爷!
他是理工科的男生,热烈得跟火一样噼里啪啦直响。追她那会儿天天写情书,如今她已存了厚厚一摞。送玫瑰、送礼物、送零食,带她到高档饭店吃喝。可他丑。她还是同意了。
他有力的臂膀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似要把她容入他的骨子里去。她不动,他也不动。偶尔说说话,半天就那么过去了。
她本来很惜时,有空就往图书馆钻,她深深热爱着文学,可是没他的时候,生活好像少点什么。他出现,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图书馆去的越来越少。和他在一起时间就是那么容易流逝。他就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半天就过去了。两人一起聊聊天,半天就过去了。
忘了在哪天,他有些动情,夺了她初吻。
害羞,紧张,无措。还好,没人看见。她就这样看着他一步步攻城掠寨,一点点侵入她的血肉。
她慢慢离不开他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他相貌变得俊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沉溺于这段感情里。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再没踏入图书馆了。
不是因为他吧。她想。是自己骨子里的惰性吗?现在有闲暇时间再也想不到图书馆了,她多在宿舍的被窝里度过。她已经没法沉下心来投入到学习中,她好像飘浮在知识之上玩乐,俯身便是考试内容,可是她不愿意在玩乐时分心。
偶尔,她觉得自己心里空空的。总觉得自己少了点儿什么,可终究不知道自己到底少了什么。
寒风把她脸蛋吹得通红,她心里又泛起说不出的感受。不是酸楚,哀伤,是那种类似无聊赖的孤独感。
她走进爷爷的院子。
爷爷一个人住在村东头,爸妈叔婶定期给生活费用。
一个穿着土旧的老人迎上来,“妞妞!来啦!快!外面风大!回屋和爷爷唠唠嗑儿!”老人的红枣般暗红又发皱的脸舒展开来。
“爷爷,我想让你帮我件事儿!”
“啥事儿?你说!”
“我期末考试有一科没考好,爸妈不想让我上大学了。”
“啥!?”
“爷爷,我想上学!我不想辍学!你跟爸妈说说吧!”
“好!咱上学!妞子!我跟他们说!”
“谢谢爷爷,爷爷你真好。”
他乔大勇怎么能忍得了这种事儿,现在生活条件恁好,因为一门成绩不好,不让娃上学。那哪儿成!
当年家里所有人供不起他一个男丁上学,到了初中,就辍学服役了。多少年了,他还渴望上学。他忘不了,年少时读过的一本本文学名著,忘不了,一首首读过的好诗。文学写作是他心头难以磨灭的光辉。
他骨子里酷爱文学,无奈命苦,只能在干活生计之余,看书写东西。他爱写文章,写诗。可并不重视自己的创作,没有做过系统的整理。只零星投稿发表过一些文章。
这孩儿不一样啊!争气!命也好!
在上大学嘞!在大学里学文学嘞!这是自己咋都不敢想的梦,是自己多少次午夜梦回的遗憾。这女娃,是在实现自己的梦嘞!
不让娃上学!那哪儿成!
不上学不成啊!一辈子穷!遭人看不起啊!
乔大爷想起十年前的事儿,止不住心中酸楚。
那年他特地精心准备了一番,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到北京参加业余作家研讨会。
到饭店门口的时候,他跟着人群往里进。门口的服务人员一眼看到他,皱起了眉:“走走走!出去!”说着,作势要推他。农活干惯了,他矫捷往右边一挪。服务人员扑了空,气就上来了,“要饭的!躲什么啊!不准往里进!听见了没有?!”瞬间千千万万双眼睛射过来。这些眼睛里没有一双眼睛认识他。也就没人站出来替他这个要饭模样的作家辩护。
他尴尬地立在一旁,看着自己发皱发黄的破旧衣裳,再看看身边西装革履的人群,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他从众人中分出,并放置脚下践踏。他的脸烧得发烫。
直到会长赶来解释。
会长对着服务员笑:“别误会,这啊,是我们请来的客人。”
对他笑着说:“别介意。”
服务员见状赶紧认错:“对不起,对不起,冒犯您了,您请。”说着,摊开双手,做出恭顺屈卑的姿势。
他不自然地走了进去。
“有我在谁也不许不让娃上学!”
“爸!……妞儿和你说了?她不好好学上大学是真木啥用,不胜出去打工。”
“有用木用也得让娃上!你想想咱几代人了,没出一个大学生,娃争气,考上大学了,我们咋也得供娃上!”
“爸!……”
“不中以后娃读书的钱往你弟你俩给我嘞生活费里扣。”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