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冬,我正为考研努力奋战,B区那间编号518的教室是我的固定复习场所。第一次见到月光就是在那里。
我叫他月光,因为月亮是我很最钟爱的一个意象,深邃不见底而又淡然没有杀伤力,虽然总有阴晴圆缺又遥不可及,却一直能照亮前行的路。曾经有过那样一轮月亮,那样清冷,又那样澄澈。而那个偶见的人恰似月亮发出来的光,幽静的,不惹人注目,所以我在心里叫他月光。
那时候整理笔记,总喜欢塞上耳机,听的无非是一些舒缓的曲调,心绪也随之平和。枯燥高压的日子里偶尔做做梦,音乐似乎是对时间唯一的催眠。
那天就像任何一天一样平淡无奇,耳边的《花信》奏响那一刻,月光推门而入,我不知道为什么偏偏那时候抬头,又为什么他的目光恰好在那一秒停留在我身上,于是我的心事洒满地。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那片坐在教室角落里的月光。
他不是每天都去上自习,小女友更是三天打鱼,但那厚厚一摞参考书始终都在,趁着去教室后门烧水的空档,我曾偷偷看过他的复习资料,密密麻麻的笔记和演算题,那是与我风马牛不相及的专业。
去食堂的路上,很奇妙的,经常会瞥见不远处的他,以及他的那位个子小小的女友。
2010年元旦晚,学校的烟火晚会如期而至,窗外的烟火劈啪作响,欢呼声尖叫声不绝于耳。五楼边上有个大平台,是赏烟火的绝佳位置,我们正好在五楼,只要翻过一扇窗就能到达。即使是雷打不动埋头苦读的考研党们也按捺不住寂寞,纷纷跑出去,教室里只剩包括我在内的寥寥几人亦无心做题。
我纵身一跃跳到平台上去,人群中一眼便搜寻到月光的影子,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灿然如花的烟火迅速升腾,极尽绚烂之姿又转瞬即逝。此起彼落间,我悄然转头看他,他仰头望天,烟火映照在他的脸上,似乎眼带笑意,又看不真切。那一瞬间竟感到安定,那是对当下的满足,而更多的,是对未知将来的无限期许,我知道。
也曾因为分神而苦恼,也曾因为无望而纠结,但还是每天都去自习室复习,很累的时候也坚持去,直到最后才离开,无他,只因那早已成为一种习惯。
我对月光的憧憬止于他的粲然一笑。
那天又到很晚,我收拾东西准备回寝,迎面碰上突然折回来的月光,他咧嘴笑着,和同伴说他忘了带钱包。然后我默默背包离开,我们擦肩而过。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他,第一次见他咧嘴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突然间,我听到花落的声音,然后,一切都释然了。彼时的月光与当时的月亮,终究不同。
我比谁都明白,人的一生中也许会有无数次瞬间的悸动和电光石火,有人称之为crush,可那并非love。究竟有多少crush被扼杀于一瞬间,又有多少crush在琐碎日常里被消磨殆尽?无非是人之常情罢了。所怀念的,与其说是那个人那一场惊心动魄,莫如说是与惊心动魄一起偷偷溜走的时光和曾经的一心一意、真真切切。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
那大约是我的最后一次crush。
时至今日,仍然很喜欢《花信》这首曲子,偶然听到依稀还会有莫名的动容。仍然不知道当时所见月光的姓名,正如你永远不知那天所见到的花的名字, 却一直记得彼时花开的声音。
已然忘记考研前夕是怎样将厚重的全套装备搬回寝室,又是怎样和那间承载着现实和梦境双重交汇的自习室告别?甚至不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月光是怎样的情景,不记得他的模样和声音。
考研结束很久后,我独自去过一次518,几乎没有人,曾几何时座无虚席的景象早已不复存在。非考研季,那样偏远的教室自然无人问津,反倒清净。
严冬已经彻底过去,温热的春光提醒着新的开始,我坐在曾经的专属座位上写论文,写了很久,昔日一同奋战的熟悉的陌生人们,大蒜男,小妖女,月光……始终不见踪影。方才知晓,记忆中的面孔统统离我远去。
我不知道我是在期冀一次久别重逢的相遇,还是感怀于那里逝去的一场青春,抑或干脆只是作一番最后的告别。总之那是一个仪式。仪式结束,起身,离开。
以上就是全部了,或者说是我记忆里的全部了。
不知月光有没有去到他向往的校园,会不会领着他的小女友绕着校园一圈又一圈;不知他是否依然走得飞快,那个可爱的姑娘还会不会一路奔跑一路跟。
那天的烟花最终消失于长空不留一丝痕迹,那年冬天的月光早已熄灭不再,尽管心动变得越来越奢侈,尽管那样的笃定一次次地被时间摧残,尽管也会在多少个夜夜夜夜里慨叹命运好幽默,可是多少年过去,月亮仍固守在心中闪亮,微弱清亮的光芒继续照耀通往桃源的荆棘。
愿我们都能自然而然地,拥有爱,然后紧紧抱住,再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