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广西·桂林·龙脊古壮寨
清早起床,走到阳台上,山脚下是迷茫的大雾,浓重的像是云掉下来。
雾散得很快,这里湿度很大,昨天下午晒的衣服还湿漉漉的,和晾晒时无二,甚至还滴着水。
早餐是米粉,很大一锅,很容易断,铁勺比筷子好用,稀里呼噜的喝了两大碗,老板娘在一旁有点谨慎地笑着,生怕我们吃得不合适。
梯田很壮观,尤其是沿着山路走下去,途径三个寨子,走到膝盖酸软的时候驻足回望,成片草绿色的梯田,远处连绵的群山,最远处隐在雾气里,像是仙境。
我们有幸目睹了一家人的白喜,道士念念有词,门廊上的纸符猎猎作响,幡布飘扬,棺木前是整盆整盆的冰块,听老人家讲,这法事要做三天三夜,亡人的亲友要依次叩拜。
我们本有顾虑,害怕在这样的场合用照片或影像记录是对逝者的不敬。亡人的孙子看出我们的顾虑,问清我们的来意是为了调研和学习,便说我们若是这般诚心,逝去的奶奶也会谅解我们。
听说奶奶生前也是好学之人,也是高龄过世,我在祭台前几次合掌敬拜,愿逝者安息。
这里环境很好,水是自然涌出的山泉,山是绿树绵延的青山,泥石流、滑坡、山洪都极少发生,所以这里的人的寿命也很长,八十岁常见。她的家人和我讲,隔壁家的一位老人,一百零二岁高寿,身子骨依旧硬朗。
这样漫长的寿命与生命的对抗令我感动。经过平段寨时二楼的阿婆抬手回应我的笑容,银白的发丝,岁月刻出的皱纹,交谈甚欢。临走的时候,我祝她长命百岁,身体安康。
我总是被这样的故事感动,关于长寿,生命,善良,白发和淳朴。那个跪在殿前轻声许愿说“菩萨,祝你身体安康”的小女孩,令人心头一紧,然后柔软的淌出一股暖流。
山上的雨总是很急,阵势又大。雷声一点不客气的炸开,然后就看到远山整个儿地被拽进云雾里。
远处分不清是云是雾,像是我躺在床上也总是分不清是泉水汹涌还是又下起了雨。
下午走很久的山路去另一个寨子,听这里唯一一位老教师讲他教过的学生,很有意思。我有时候可以从别人的生活中看到自己,也总是会从那些和学生、教育、留守儿童相关的故事中看到这个社会。
我想人大约还是要多出来走一走,你要见很多景色,和很多人聊天,听很多故事,你才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之外的那个世界。
你要准备好,我不是说行李,我是说你。
在梯田上和一对来自英国的夫妇交谈,说他们是医生,儿子和我一样大,在英国上学,现在放暑假去了美国实习。他们还去了北京、成都、西安、上海,说中国是很大的地方,我们不用走太远就能见识到各种各样的风景,也感叹当地的先人是怎么想到在深山里开垦梯田,还夸我们的英语很棒,说中文很难。
我喜欢和陌生人聊天,陌生人使我安心,进而更坦诚地彼此述说。这几天算上采访和无意的攀谈,前后和十多个人聊了很久,有当地背着竹篓上山挖笋的阿婆,也有开客栈和豆腐坊的阿姨,游客中心卖工艺品的大娘,退休的老村支书,六十多岁自学摄影的阿伯,很多不一样的人,听到很多故事。
他们普通话说得都不标准,有时也听不太清我们在说什么,但你能感受到他们那种努力想要表达自己想法,努力想要和你交流的心情,很让人感动。
也被老乡留下来吃饭,喝大碗的米酒,吃家常的炒菜,走夜路回来,抬头是漫天星辰,身旁密林闪烁,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萤火虫。周围漆黑一片,很费劲才拍下照片,但远不及亲眼所见震撼。
也是身处其中才深切地感受到,镜头很多时候无法还原震撼,在这里随手一拍都是典型的梯田壁纸,好看,广阔,巧夺天工。
但沉浸式的体验无法被替代,冒雨走在山路上,望向梯田,每层将近一米的落差,远处的水稻被风吹出麦浪,七星揽月的中心是一汪静水,遥远而安详。
我喜欢镜头的表现力,它能放大本身细微或不足为奇的感觉,赋予平凡场景令人深思的意味。但若场景本身足够宏大惊艳,什么都是多余。
以前学画的时候老师总是讲,不要对着照片画,要用眼睛去看真实的风景然后画,一直不理解,觉得实物既看不清楚,光影又会飞快的改变,哪里比得上照片稳定持久。
来到这里才明白之前的幼稚,也突然萌发背着画板进山采风的念头。
不过除了风景,生活本身亦宏大至极。
这些天的深入了解让我更深地感受到,你无需去预设一个完美的情景与问题,生活本身已足够真实,真实自会将一切呈现。
起初我们害怕村民抗拒与我们交谈,预设了很多情景以及可能存在的问题,但真正开始了解村民之后,我扔掉了那些预判,因为没必要。
他们都是在生活里扎扎实实踩出脚印的经历者,他们只是说他们的故事,说他们身上发生过的的那些事和遇到的人,仅仅是忠实地记录,就已经反映了太多东西。
作为听众的每个人会下意识抓到自己有所触动的那个点,想到不同的事,修补自己的空缺。
不需要刻意追求意义,生活本身就是意义。
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