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面试受挫

汤鱼的职业正如她的名字，是个厨子，还是个大龄未婚女厨子。

她在面试这家餐馆厨师的时候，店长并没有问几个问题就让她回家等消息。

“你是看不起女厨师？”汤鱼微皱着眉头，抬着下巴，精致的鼻孔因为气愤变得比平时大了一些。俞承豪刚好从二楼下来。

“这话怎么说的，别看我们餐馆规模不大，但是来面试厨子的人也不少，我们总要慢慢挑选的吧，让你回去等消息就等消息，哪儿那么多废话。”店长阿英很不满汤鱼对她的“质疑”。虽然她心里确实觉得女厨子不行，但是被汤鱼这么赤裸裸地说出来就让她心里很是不爽。

阿英一个白眼正好瞅到从楼上下来的俞承豪，脸上立马堆满了笑：“余总。”

“嗯。”俞承豪淡淡地回应了一声，他余光瞥了一眼倔强地站在原地的汤鱼。

“烧个菜看看味道怎么样。”

“额？哦......你等着。”汤鱼刚开始没意识到俞承豪是在跟她说话，等她意识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厨房门口。

不顾厨房里的驱赶，她就地取材，切菜，热油，下锅炒，一气呵成。

很普通的家常菜，麻婆豆腐。

当汤鱼擦着汗端着菜出来的时候，阿英嘴巴一撇，暗戳戳地想：“我还当是什么高档菜肴呢，搞半天就是个麻婆豆腐。”

俞承豪尝了一口豆腐，微皱了一下眉头，便放下了筷子，一句话不说起身就走。阿英惯会看老板脸色，看老板反应淡淡，她也顺势夹起了一块，眉毛立马就拧成了疙瘩：“这豆腐怎么还有一股子腥味，没放糖吧？”阿英把没有嚼完的豆腐吐在了垃圾桶里，又要赶汤鱼走。

“苦的时候可不是家家都有糖的，我小时候炒的荠菜豆腐可受乡里人喜欢了。再说，豆腐腥味浓也只能说你们原材料不好。”汤鱼撂下这一句话，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这家店。

阿英无语地看着被汤鱼拨弄了一下的发财猫：“这是个什么奇葩，哎~”

这是汤鱼找的第三份工作，毫不例外地又黄了。

2、租铺子自己干

她踱步到路旁的公用电话亭，“嘎嘣”往里塞了几枚硬币，电话接通了：“喂，老汤，我都找了三份工作了，这里的人都看不起女厨子。要不，我还是回家跟着你干得了......嗯......哎呀，您又来，我就这样守着您老一辈子有什么不好？男人不就是麻婆豆腐里的糖，可加可不加......嗯，好吧好吧......嗯...知道了......那您保重身体，我挂了。”

挂掉电话，汤鱼的鼻子有些酸。她搞不懂，老汤为什么死活非要把她赶出她从小生长大的村子。当然，要是汤鱼硬赖着不出村子，老汤也没有办法，汤鱼出村子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哎，老汤真是越老越煽情！”

刚好，旁边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汤鱼正对着车开过去的方向，抹了一把脸。

下午她去银行，卡里多了十万块钱，是老汤打给她的。

老汤是这么跟她说的，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就自己盘个店面做，只要有手艺，总归饿不死。汤鱼紧紧握着银行卡，下午便去各个小胡同里，小区旁，菜场旁，学校旁去看位置。

汤鱼行事雷厉风行，这点倒是随了老汤，下午她就订好了一个三十几个平方的铺子，原来也是做餐馆的，因为夫妻俩年纪大了，加上孩子一直催着让他们去享儿孙福，不得已才将铺子转让。汤鱼跟老两口聊了不到十句话，她便拍板把铺子给租了下来。

铺子离她上午去面试的酒楼也就百余米。

那时候的汤鱼还不知道，老汤或许也就剩下半年不到的日子。

3、暖意厨坊开张

铺子基本不需要怎么翻新，汤鱼只是请师傅把铺子里的色调换成了暖色调，每张座椅都设置成独立的小间，门前的大玻璃上也被她贴上了藤蔓样的贴画，绿意盎然。也就半个月左右的功夫，铺子里面就焕然一新。名字是汤鱼老早就想好了的，叫做暖意厨坊，下面一排小字，让你回到家的感觉。

铺子在装修的时候，俞承豪就路过一次。他记得这里原来是有个小饭馆，这是换人了？汤鱼头上戴着报纸折成的帽子，睫毛上落上了白灰，她全然不顾地笑嘻嘻地在门前的大玻璃上忙活着，自然没有发现站在不远处盯着她看的男人。

铺子通风通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汤鱼也没闲着，打听哪里的菜新鲜又便宜，哪家的鱼最新鲜，还要招个跑堂，顺带给自己的小饭馆做做宣传，做宣传又得多印一些彩色的广告。那种粗糙的单色广告纸她是看不上的，她自己的餐馆，在她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内，一定要漂漂亮亮的。

原房东说他们也都有一些固定的老客户，到时候他们也帮着张罗着来你这里吃饭。老两口笑得脸上皱纹深了几道，汤鱼忙忙作揖道谢，逗得老两口哈哈大笑。

俞承豪在等司机的时候，也被塞了一张广告纸。汤鱼忙着发广告，并没有注意到对象是谁，只是连忙微笑作揖：“欢迎光临暖意厨坊，情侣首次光顾有半价哦！”

原房东是很热情的人，汤鱼铺子开张的时候，他们买了两个花篮放在店门口，汤鱼赶忙让座，还吩咐新来的跑堂倒了两杯热茶。

汤鱼的广告做得很成功，暖意厨坊开业的时候，店铺里就人满为患。穿着厨师服的汤鱼在厨房里大声招待着来往的客人，手上动作却不停。

一天下来，她感觉自己的喉咙要喊破了，腰也快断了，就连要给老汤打电话，她都忘记了。这时候汤鱼才觉得，以前在村子里吆喝着做厨师的老汤是多么不容易。

餐馆开得如火如荼。虽然前期本儿并未赚过来，但是汤鱼大概估算了一下，照这样的速度，不出半年她就可以完全盈利，到时候，她汤鱼就可以衣锦还乡了。

4、吃饭的神秘男人

已经连着半个多月，在晚上七点半的时候，都会有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来店里吃饭。他也不点其他的菜，就点一盘麻婆豆腐，再就着一碗白米饭。每次，豆腐光，米饭也光。

之所以会引起跑堂小四的注意力，是因为自家老板的麻婆豆腐在开业的第一个月就没了生意，原因很简单，老板的麻婆豆腐打死不放糖。

可这个男的，每次来必点麻婆豆腐，一点必吃完。小四看着男人的打扮，那西装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只吃没有什么生意的麻婆豆腐吧。

汤鱼也注意到了。再后来男人来的时候，汤鱼给他做了一份荠菜豆腐，说麻婆豆腐做不了，让男人吃这个。

男人盯着盘里的荠菜看了好一会儿，就在小四觉得客人会大发雷霆的时候，他端起米饭二话不说就把菜吃了个精光，临走还多给了100，说是给跑堂的小费。

小四乐得飞上了天，这可是她两天的工资啊。

汤鱼摸着下巴，有些若有所思。

5、不速之客

阿英前两个月就听说离他们饭店不远的地方开了一个小厨坊，据说生意很火爆。而且，据小道消息，俞总近期也经常光顾。这下阿英心里泛起了嘀咕，俞总放着自家好好的饭店不吃，怎么跑去别的小野店，难道有什么猫腻？

在经过几天的明察暗访后，阿英决定自己亲自到暖意厨坊一探究竟。

当然，阿英也是经过了一系列的乔装。

自从小四时不时地从神秘男人那里得到小费之后，她就对戴墨镜的人颇有好感，这不，今天见到戴着宽大墨镜的阿英，她脸上忙堆上了笑。

“您好，这位美女，想吃点什么？”

“咳咳...嗯...”阿英装模作样看着菜单，月末十来秒的功夫，她把菜单递给小四：“就来一个麻婆豆腐，一个松花桂鱼，再来半碗米饭。就这些。”

“好嘞，请您稍等。”

其实阿英志不在松花桂鱼，又怕只点一盘麻婆豆腐有失身份。毕竟，她可是名店里的店长。

麻婆豆腐很快就上来了，阿英跃跃欲试，夹起一块豆腐吹着放进了嘴里，有点烫，她赶忙就着餐巾纸吐了出来。咂摸着余味，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小四也有些匪夷所思，最近老是有奇奇怪怪装扮的人来店里吃饭，还必点麻婆豆腐，那豆腐小四吃过，并不是她喜欢的。这小镇上的人口味偏甜，不放糖的麻婆豆腐能有几个人喜欢，没生意就对了。

可偏偏就有人好这一口。小四狐疑地又盯着阿英看了两眼，看样子这位客人也并不喜欢。吃了一口之后也没再动。

松花桂鱼过了好一会才送过来，因为店里只剩下阿英一个客人，这最后一份松花桂鱼是汤鱼自己亲手端上来的。

虽然汤鱼穿着略显宽松的厨师服，但是阿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松花桂鱼的味道很好，肉质很嫩，确实比自家店里的鱼要好吃一些。

“应该是原材料的问题。”阿英心里想。

麻婆豆腐只动了一口，松花桂鱼被吃了个精光。

“咦，老板，这段时间倒是奇了怪了，怎么老是有奇怪装扮的人来我们店，每次来还必点麻婆豆腐，除了那位老板，其他人都只是尝了一口就不吃了。老板，不是我话碎，您这豆腐怎么就死活不肯放糖呢，这里的人口味偏甜，咱们做饭店的，肯定要依着客人的口味来呀，您这是何苦呢，每天都要浪费掉那么几大块豆腐......”小四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碎碎念。

汤鱼解下围巾，笑打了小四一下：“才多大年纪，怎么这么唠叨。老样子，豆腐就点米饭给我装好，我要带走。”

汤鱼租住在一条小巷子里，巷子里流浪猫多，汤鱼每次回去都要把饭店里剩下来的米和菜喂给猫儿吃。喂的次数多了，只要汤鱼的脚步声响起在巷子里，那些猫儿就叫着聚在吃饭的地儿，等着汤鱼来喂。

今天也毫不例外，但是运气稍欠。路边有喝醉的醉汉，歪歪斜斜走路碰到了汤鱼，还骂骂咧咧说汤鱼挡住了他们。汤鱼知道，不能跟醉汉讲道理，就侧过身子让他们先走。可醉汉哪知什么退让，硬拉着汤鱼说她踩到了他的脚，必须要陪酒一杯方能了事。汤鱼哪儿见过这阵势，吵吵嚷嚷间就要动手。这时，刹车声戛然而止，俞承豪从车上下来，同时下来的还有壮硕的司机小张。醉汉看来人气势汹涌，便放开了手，骂骂咧咧远去。汤鱼感激地朝两人致了谢，临走时回头看了俞承豪一眼：“这人，怎么看着这么面熟。”

后面的日子汤鱼总感觉自己被跟踪了。因为有了上次醉汉的经历，汤鱼每天都提前收拾下班，可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却有增无减。

汤鱼加速脚步躲进巷子门后，男人转身的时候面庞被灯光照得清楚。

5、老汤病危

汤鱼的店已经开了五月有余。期间每隔一周汤鱼必往家里打一通电话，老汤的声音远没有以前那么洪亮。汤鱼问老汤是不是最近天气多变，感冒了。老汤说是呀，赶明儿去医院瞧瞧。

“老汤你可得照顾好自己呀，你可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汤鱼笑嘻嘻地开着往常的玩笑。

又一次男人来吃饭，汤鱼做完荠菜豆腐就坐在男人的对面，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吃饭。小四觉得老板这样太没礼貌，很容易吓到她的“金主”。可男人也不恼，依旧照着自己的节奏吃饭。

“你是俞小二？”汤鱼双手撑着下巴看着男人嘴巴一张一合。男人并不理睬，这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起。那声音让汤鱼听得心尖猛得一颤。

果然，电话是从医院打来的，说老汤快要不行了。

汤鱼在电话旁愣了足足一分钟，电话另一边的催促声她好像都听不到了，一阵耳鸣。

倒是男人，结过电话，简单说了几句，就拉着汤鱼往外走，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小四关铺门，并告诉她让她休息一个礼拜。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已经靠近晚上十点钟了。汤鱼和俞承豪同时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老汤原本苍白的脸露出了欣慰的笑。他想：“他的宝贝鱼汤终于有人疼了，这下他就可以安心的走咯。”

老汤夜里就闭了眼睛。汤鱼抱着老汤哭晕了好几次。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老汤已经病得这么严重。

老汤的后事办得很顺利，全程几乎都是俞承豪帮忙承办，伤心欲绝的汤鱼就像个木偶似的，俞承豪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在收拾老汤遗物的时候，汤鱼发现一封信。信是老汤写的，看着信上歪歪扭扭，大小不一的字，汤鱼都能想象到老汤就着灯光边查字典边写字的场景，眼泪又一下盈满了眼眶。

“......老爹我很想看到宝贝鱼汤穿上婚纱的样子，那一定是俺们村里最漂亮的新娘，可惜，老爹身体不争气，也就这几个月的活头。爹这辈子活着就图一个你，别怪爹狠心，不把你赶出去，爹死后，你总不能一个女孩子老死在村子里吧？爹也不忍心你随便配一个人，爹知道，爹的宝贝鱼汤一定会遇到更好的......最后，爹希望，等爹走的时候儿啊，爹的宝贝鱼汤是笑着的，这样，爹走的才安心啊......谁这辈子没个死，早晚的事，不要伤心，要乐呵地过日子，就像爹一样......”

6、麻婆豆腐不放糖

一个礼拜左右，暖意厨坊又开业了。

这次来的客人更多，他们进来说的一句话总是：这一个礼拜你这里不开，我都不知道上街要吃什么。

小四也不知道老板发了什么神经，重新开业的这一个礼拜，只要进店的客人统统打八折。

“老板，你就这么跟钱过不去？”小四嘟囔着，但是她心里更好奇神秘男人和老板的关系，就上次看来，绝非客人那么简单。

汤鱼笑笑不说话。小四也只好吐吐舌头，忙自己的。

从那以后，汤鱼和俞承豪好像形成了某种默契。每天七点半一到，汤鱼就开始做麻婆豆腐，吃完留下小四一个人收拾饭店，两个人离开饭店也是一前一后。

后来是俞承豪打破了窗户纸，他吃完了最后一口豆腐，用纸巾擦了擦嘴才说道：“我妈要见你。”

小四手里的碗摔在地上，碎得满地都是。她赶忙捡起来：“碎碎平安，诸事顺遂。”

两个人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在一起了。

要问这爱情是不是来的太突然，小四也有这样的疑惑。

但是，所有的好感都不是空穴来风。

俞承豪十岁的时候到乡下奶奶家，被奶奶带去吃大席。乡下吃席都是很乱的，乱着乱着，俞承豪就找不到自己的奶奶了。过了午饭的档儿，俞承豪饿得前胸贴后背。

汤鱼跟着爸爸老汤正好给这户人家烧菜，看一个小男孩舔着嘴巴摸着肚皮，就知道肯定在席上没吃饱饭。

她把自己新学的麻婆豆腐就着一个馒头端到俞承豪面前：“喏，这是我刚做的第一道菜，不嫌弃的话就给你吃吧。”

怎么会嫌弃，俞承豪狼吞虎咽就吃光了，临了还竖了大拇指说好吃。

“真的假的，这么小年纪可不许说谎。”汤鱼完全忘了自己其实比眼前的小男孩还小了两岁。

“骗你是小狗，让我吃一辈子都不腻。”

汤鱼捂嘴笑：“老汤说麻婆豆腐必须要放糖，可是我觉得放了糖就失了豆腐的味道，你是不是也觉得不放糖的好吃，嘻嘻。我还想把荠菜和豆腐混在一起炒，爸爸说不行，怕有的大户人家吃不了这个味道。”俞承豪才不会承认，他是饿急了才觉得那豆腐好吃。

“你叫什么名字？”汤鱼问。

“我姓俞，奶奶叫我小二。”

“俞小二，嘻嘻，你就叫我鱼汤吧。”

“鱼汤......好奇怪的名字，以后记得来城里找我哦！”

“到城里我可不认识你了。”

“这还不简单，你烧一盘不加糖的麻婆豆腐，我肯定就能认出你来的。”

“那一言为定！”

所以，当汤鱼叫出俞小二的时候，俞承豪觉得自己果然没有认错人。

“死鱼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