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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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龙果》颖瑶  摄

我突然想讲个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我们叫他小明。

20年前,小明24岁。

这一年夏天,他发现自己有点不对劲:大热的天,不敢去阳台吹吹风,更不能靠近阳台往下看,需要强大的意志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往楼下跳。楼顶?楼顶更不敢去,视野一望无垠,控制不住想飞身而出,畅游在天空中。几个月后,症状愈发严重,连窗边都不敢靠近。

小明恐惧极了,他知道自己一定出了问题。

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有一搭没一搭打着短工,养活自己没问题,却没办法过得更好。同学要么升大学,要么南下打工,留在北疆的少之又少。

到了年底,他意识到这样下去绝对不行,他已经预感到不久的将来,自己的身体将与自己的思想分离。从不去阳台和楼顶开始 ,渐渐地,他走在路上得控制自己不去撞车,看到水果刀得别过脸去,怕自己拿起刀来对着手腕划下去……他明明不想自杀,但却需要极强的意志拉回那具想自杀的身体。

不敢向家人求助,他尝试种种办法都收效甚微,最后,他沮丧地发现,似乎只有一种办法可以帮助自己,那就是:坐牢。依靠监狱严格的管束、超负荷的劳作占领自己的生活与身体。

小明开始留意各种坐牢的机会,他发现在大陆坐牢会有案底,不利子孙后代。最好是偷渡到香港,到遥远的地方过一段牢狱生活。

在坐牢这件事上,小明的行动力超强。他偷渡了第一次,没被抓住;他偷渡了第二次,顺利入境;他偷渡了第三次,比前两次还要顺利。他看到有户人家没关门,进去坐下来,打开冰箱吃吃喝喝,甚至还做起饭来,如此这般,盘桓数日,终于以“私闯民宅罪”成功入狱。

正如他所期望的,狱中管束颇严,晨读、锻炼、劳作、学艺……安排得密不透风,集体生活模式很有效地掐灭了他的种种自杀念头。小明被分到驾驶组学开车,他发现这活儿很适合他,当他全神贯注于开车时,往昔那些想法没空冒出来。晨读中他看了很多从前没接触过的书。他迷恋上各种心理学书籍,渐渐不再恐惧从前的自己,想自杀的念头越来越少地冒出来纠缠小明。

不长的刑期过去,小明回到北疆。他本就俊朗挺拔,眉宇间的郁结一打开,整个人都发出光芒。他去的士公司应聘,做了最适合自己的工作。某日捡到乘客遗落的钱包,顺着身份证地址找到北疆大学,钱包主人是年轻的大学副教授,高挑美丽的女教授。

顺理成章,一见钟情。

恋爱、结婚、生子,一年之内完成人生诸多大事。

教授忙着做学问,无暇顾及小儿。小明退了车,专心做起奶爸。

洗衣做饭接送陪读陪玩……360度全能奶爸。

孩子聪慧有礼,12岁住进寄宿制初中。小明突然闲下来。

他看到“私人定制游北疆”越来越火,于是买了七座车,又当司机又当导游,带起了定制小团。他长得帅,做事麻利,一个人拾掇烤全羊又快又好,客人们不用打下手,只管拍完美照回来坐享其成。他话不多,又有分寸,偶尔接几句能看出读过很多书。

2019年夏天,我和朋友定制了小明的北疆游,恰好我们带了极好的熟普,吃完烤全羊后,一杯一杯喝茶解腻,不知不觉茶足饭饱,小明一改以往作风,口若悬河说起他的故事。对的,就是上面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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