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经常冷场。
很多发生的场面都是热闹且富有乐趣的——起码在他的眼里都是这样的,但真真切切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却不是。比起那些流量热潮中浪尖上的“红人”,他各项都不算差,外表俊逸,谈吐温润,处世大度慷慨,做事谨小慎微,他自然也和那些人一样有一颗想要红、想要火的心,要知道大红大紫是多么的不容易,但险恶的世道总是事与愿违。
可他,却总是不以为然。毕竟他是很积极乐观的一个人,积极地参加各种能够在人前“亮相”的活动。拿出来了十足的勇气,铁着头横冲直撞,硬着头皮豁出去,甚至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态度,一如既往地一次次走上台前,但基本上收获至今无非还是冷场。
关于演讲。
“尊敬的……”可以说是非常正式的开场了,可结果却还是不尽人意。也许他不得不自我习惯——习惯冷场。无论他的准备多充分,无论他讲的内容多精彩,往往都还是无人问津。无人问津?的确,这不是他准备上的问题,亦不是工夫下得不够。对此,他也曾怀以如此的幻想:肯定,很可能,应该,最好有人听得津津有味吧!日子久了,后来甚至不用去劳驾大脑思考,只用时刻保持住的微笑去维持这份尴尬就行。
关于演戏。
刚开始听人介绍想要去当个演员,感觉荧幕上的样子还是很气派的。他没有经过专业的培训,也可以胜任得游刃有余,起初只是主角旁边的陪衬,但凭着他一点一点的努力,他的眼中也许萤火壮观了也足以盖过漫天的繁星。终是按耐不住自己的表演欲望,他学会了抢戏……后来不出所料,这出戏也又是冷场。一出独角戏,倒也没什么不精彩的,毕竟在场的观众自己就够。留下一个最好的样子给自己,不是挺好吗?
关于写作。
他向来看不起那些俗酸迂腐的所谓文人。什么写手作家,都是一砌狗屁不通的文字堆出的高楼罢了!伸到云雾缭绕中,让读者混淆视听,而真正值得人们欣赏的不过是那些有精神意味的东西。所以他开始作自己的文章:真的做到了针砭时弊、揭露周遭,可这样血淋淋的文字显然没有人愿意多瞅上几眼。于是又是冷场。天天跑去各家出版社,却被挨个老板拒绝,那些老板——率直的,直接拿稿子摔在地上,看都不看;委婉的,各种无厘头的要求,毕竟也没办法接受,只好让又一份心思告罄。
冷场多了,也就自然习惯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看淡就好……安慰的鸡汤灌多了,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醉在了这美好的设想里。鸟迹代绳的时代,最好写,写点什么——不能出版的东西。可惜,他绝笔多年,笔耕已然荒芜,这时工夫也写不出什么供人家兴观群怨的东西。只有一肚子的憋屈和埋怨,渐渐在回肠中消散了。过着这样窝囊的日子,也许就已经只能这样了吧……
好在生活永远不会给人冷场,每当太阳照常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他骑着车,和往常一样出门寻找可以委身之处,突然的事情还是很多的,无论好事还是坏事。面对着初升的朝阳晃眼一看,太阳里的他又找回了那个意气风发的样子。伴随着一辆装载车呼啸而过,一阵刺激感,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竟然飞向了那个明亮的火球……
他就这样死了。
这次他最好,应该,很可能,肯定不会冷场了。
长安舒郎
2020年8月于长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