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出征回来了,可他带回一个怀孕的女子。
消息像野火般烧遍了京城每个角落。班师回朝那日,万人空巷,百姓挤在街道两侧,争相一睹镇国大将军的风采,更想亲眼看看那个能让铁血战神倾心的女子,究竟是何等绝色。
赵崇靖骑在高头骏马上,玄色铠甲未卸,斑驳血迹仍附着在金属表面,散发着沙场特有的铁锈与死亡交织的气息。他面色如铁,目光平直望向远处的宫门,对道旁百姓的欢呼充耳不闻。
在他身后,一辆朴素马车缓缓而行,帘幕低垂,遮住了车内女子的面容。
“听说那女子是敌国献上的美人,将军一见倾心,连夜带回。”
“胡说什么,分明是将军攻破北凉王庭时俘虏的公主...”
“可将军夫人才去世三年啊...”
议论声被马蹄踏碎,飘散在初春微凉的空气里。赵崇靖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队伍行至将军府,朱漆大门早已敞开,管家仆役跪迎两旁。赵崇靖翻身下马,步伐沉重地走向马车。他伸手掀开车帘,动作略显僵硬。
一只纤细的手搭上他覆着铠甲的手臂,接着,一个身着素白衣裙的女子弯腰走出。她腹部明显隆起,至少已有五六月身孕。
人群发出压抑的惊呼。
女子抬头,面纱随风轻扬,露出下半张脸——肤色如雪,唇瓣如樱。但最令人吃惊的是她那双眼睛,没有丝毫怯懦或羞涩,反而冷静地扫视着周围环境,像是在评估占领区的将领。
赵崇靖的手虚扶在她腰后,姿态保护性强得近乎占有。他们并肩步入府门,留下身后一片哗然。
“备热水,送夫人回房休息。”将军声音沙哑如砾石摩擦,连日奔波的疲惫刻在他眉宇间。
老管家迟疑地看向那女子,“将军,这...安排在哪间房?”
“主屋,我的房间。”赵崇靖毫不犹豫地回答,惊得老管家差点掉了下巴。
将军府的主屋,自三年前原配夫人难产去世后,再无人居住。府中上下皆知那是将军心中不可触碰的禁地。
女子被侍女引着向后院走去。经过赵崇靖身边时,她极轻地颔首,眼神交汇间似有无声信息传递。
是夜,月挂枝头。
将军府书房烛火通明,赵崇靖仍是一身戎装,只卸了胸甲,正伏案疾书军情奏折。门外响起轻微脚步声,他警觉地抬头,手已按上腰间剑柄。
“是我。”女子推门而入,已褪去白日那身飘逸长裙,换上一身利落的深色便服。孕肚在贴身衣物下更加明显,但她行动间却不见寻常孕妇的笨拙。
赵崇靖立即起身关门,确认四周无人后才转身,语气带着责备:“你不该来这里,隔墙有耳。”
“京城眼线太多,唯有你的书房最安全。”女子自如地走到案前,拿起他写了一半的奏折浏览,“皇帝信了吗?”
“圣上龙颜大悦,赏黄金万两,良田千亩。”赵崇靖嘴角扯出讽刺的弧度,“还特意问起你腹中‘孩儿’。”
女子轻笑,手抚上隆起的腹部,“这小家伙确实功不可没。”
赵崇靖凝视着她腹部的弧度,眼神复杂,“这代价太大了,清河公主。”
被唤作清河公主的女子抬眼,眸中锐光乍现:“靖哥哥,三年不见,你倒学会怜香惜玉了?别忘了,我不仅是北凉公主,更是军机处‘玄雀’。”
赵崇靖喉结滚动,“我不敢忘。若不是你潜伏北凉王庭三载,传递情报,此战不会胜得如此顺利。但你现在...”
“非常完美。”清河打断他,踱步至窗前,月光勾勒出她侧脸锐利线条,“北凉王以为我是他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倾囊相授治国领兵之道;朝廷以为我是你带回来的宠妾,无人怀疑这腹中孩儿的来历;而实际上...”
她转身,从假腹侧面的暗袋中取出一卷羊皮,铺在案上。
“北凉残余势力分布图,以及他们在朝中安插的耳目名单。”清河指尖点在图上一处,“最危险的不是边境残兵,而是已潜入京城的这支‘影杀队’,他们计划在元宵灯会上刺杀皇帝,嫁祸于你。”
赵崇靖瞳孔骤缩,“弑君之罪,赵家九族不保。”
“正合他们意。”清河又抽出一份密函,“这是影杀队的接头地点和暗号。靖哥哥,我们在北凉付出的代价,不能白费。”
将军接过密函,指尖擦过她的。三年了,他几乎忘记这双手原本是执笔绘山河的纤纤玉指,而非如今布满薄茧的谍者之手。
“你本不必如此。”他声音低沉,“三年前你主动请缨时,我就该阻止。”
清河挑眉,“因为我是女人?还是因为你与我姐姐曾有过婚约?”
赵崇靖沉默。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他脸上新添的疤痕。三年前,先帝指婚,将太傅长女许配于他。大婚当日,北凉突袭边境,他连夜出征,归来时只见一座新坟,和立誓为姐报仇的少女——太傅次女清河。
“我答应过保护你。”他终于说。
“而我选择保护这个国家。”清河语气坚定,“姐姐若在天有灵,会理解我的选择。”
突然,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响动。赵崇靖瞬间吹灭烛火,将清河护在身后剑已出鞘。
“喵——”野猫叫声远去。
二人屏息等待,黑暗中,彼此呼吸清晰可闻。赵崇靖的手仍护在她假腹前,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清河心头微颤。
“明日宫宴,皇帝要见你。”他低声说,“诸多权贵都会试探你的来历。”
“我准备了完美身世:边城医女,父母死于战乱,被你所救。”清河早已习惯在黑暗中视物,“倒是你,靖哥哥,要记住看我时的眼神应当充满爱慕,而非此刻的...”
“此刻的什么?”赵崇靖的声音近在耳畔。
“忧虑和责任。”清河轻声道,“你看我的样子,像在审视一件需要妥善保管的机密武器。”
赵崇靖突然转身,在微弱月光下凝视她的面容:“那你可知道,这三年来我每传递一次情报,就担心那是你的绝笔?每收到你平安的消息,才敢继续呼吸?”
清河怔住。她从未听过赵崇靖如此直白的情感表露。记忆中,他永远是那个严肃持重、比她年长七岁的将军,姐姐的未婚夫,她暗中仰慕却不敢靠近的人。
“靖哥哥...”
“别再叫我靖哥哥,”他声音沙哑,“现在全京城都以为你是我痴迷到不顾礼法带回的女人。”
清河轻笑:“那该怎么叫?夫君?大人?还是...崇靖?”
她的调侃被突然抵在唇上的指尖止住。
“有人。”赵崇靖极轻地说,气息拂过她耳际。
书房外,脚步声由远及近。管家声音响起:“将军,宫里来人,传皇上口谕。”
二人迅速整理仪容。赵崇靖重新点燃烛火,清河则快速系上外袍,遮住便于活动的夜行衣。
来的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宣读口谕:明日宫宴,务请将军携新夫人一同赴宴。
太监走后,赵崇靖面色凝重:“圣上此举非同寻常,通常不会急召女眷入宫。”
“他在试探。”清河冷静分析,“要么怀疑你的忠诚,要么怀疑我的身份。或者...”她手抚假腹,“对这个‘孩子’特别感兴趣。”
赵崇靖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明日称病,我独自去。”
“那就更可疑了。”清河摇头,“别忘了,我可是经过最严格训练的谍者,应付这种场面绰绰有余。”
“但你...”赵崇靖的目光落在她腹部,突然愣住。
假腹右侧,深色衣料上渗出一片更深的湿痕,正慢慢扩大。
“你受伤了?”将军声音瞬间绷紧。
清河低头一看,皱眉:“无碍,应该是日间马车颠簸,假腹内的染料囊破裂了。”
赵崇靖却不信,伸手轻触那片湿润,指尖沾上暗红——是血。
“清河!”他厉声道,不由分说撩起她外袍。假腹右侧,一道寸余长的伤口正在渗血,明显是新伤。
“什么时候的事?”他质问,同时迅速取来药箱。
清河叹了口气:“入城前遭遇的‘流匪’,应该是北凉影杀队派来的试探。小伤而已,我处理过了,不知为何又裂开。”
赵崇靖沉默地为她处理伤口,动作熟练轻柔。烛光下,他看见她腰侧不止这一处伤,新旧疤痕交错。
“这就是你说的‘无碍’?”他声音压抑着情绪。
清河注视着他低垂的眉眼,忽然轻声道:“还记得我姐姐去世那天,你从边境赶回来,也是这样为我处理膝盖的伤。”
赵崇靖动作一顿。那年清河才十五,因姐姐难产去世而狂奔跌倒,摔得双膝血肉模糊。
“那时你说:‘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清河继续道,“所以我选择了这条路,靖哥哥。不只是为姐姐报仇,更为让更多姐妹不必经历她的命运。”
赵崇靖包扎好伤口,抬头直视她的眼睛:“等此事了结,我会向圣上禀明你的功绩,恢复你的身份。”
“然后呢?像寻常女子一样嫁人生子?”清河笑了,带着几分讥诮,“靖哥哥,北凉三年已经改变了我。我见识过广阔天地,参与过改变历史的决策,回不去了。”
“我并非要你回去。”赵崇靖声音低沉,“我只是想...有机会以真实身份,重新认识你。”
四目相对,空气中有什么悄然改变。忽然,清河假腹中传来极轻微的“咔哒”声。
二人同时一怔。
清河迅速解开假腹机关,从内部暗层取出一枚细铜管:“紧急情报。”
她展开纸条,就着烛光快速阅读,面色渐沉。
“影杀队行动提前了,不在元宵,就在明日宫宴。”她抬头,眼中锐光逼人,“他们知道我会去,靖哥哥。这是个针对你我的双重陷阱。”
赵崇靖接过纸条,看过内容后放在烛火上点燃:“那么,我们只好给他们一个惊喜了。”
灰烬飘落间,他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动作出乎意料的温柔:“记住,无论明日发生什么,你的安全最重要。”
“将军是在担心你的‘宠妾’?”清河挑眉,语气却软了下来。
“我是在担心你,清河。”他郑重道出她的名字,如同誓言,“只是你。”
窗外月起又落,晨曦微露。宫宴之时将至,而一场风暴正在皇城深处酝酿。
将军与谍者并肩立于黎明前的黑暗中,深知当太阳再次升起时,一切都将不同。
次日黄昏,将军府马车驶向皇宫。
车内,赵崇靖一身朝服,金线绣制的麒麟纹样在暮色中隐隐生光。他身旁,清河身着繁复礼服,假腹被巧妙遮掩在宽大裙摆下,面上薄纱半遮,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
“紧张吗?”赵崇靖低声问。
清河轻笑,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手背:“比这危险的场面我经历得多矣。倒是将军,记得要演好痴情郎的角色。”
赵崇靖突然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这不是演戏。”
清河怔忡间,马车已至宫门。帘幕掀开,璀璨灯火与喧嚣人声涌来,大内皇宫在他们面前展开,如同一个精心布置的华丽陷阱。
赵崇靖先下车,转身伸手扶她。无数目光聚焦于此,包括高阶之上那双属于天子的眼睛。
将军俯身,在众人注视下,极轻地吻了吻清河戴着手套的指尖。
“准备好了吗,夫人?”他声音不大,却足够让近处几位官员听见。
清河垂眸,做出羞涩姿态,声音却清晰冷静:“随时可以赴宴,将军。”
他们携手步入灯火通明的宫殿,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险局上。而在清河宽大袖中,一柄软剑紧贴手腕;赵崇靖腰间的玉带内,藏着淬毒的银针。
今夜,这场宫宴注定不会平静。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