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子丢了

我的儿子丢了,丢在全国最著名的大学——清华。原谅我,这里没有用到清华园,因为我觉得太亵渎这个伟大的园子。

我的儿子,从小憨厚乖巧,极少哭闹。没有老人帮忙的日子,儿子不挑不捡,只要有人抱着或者陪伴,就相当乖巧。一家人住在校园内的狭小斗室里,其乐融融。

幼时的儿子体弱多病,无数次夜半发烧,为此我们常半夜奔波在去医院的路上。那时的我们,只想儿子健健康康成长,其他事项,从不奢望。为了体弱多病的儿子,加上两地分居,不得已,我从教育办请假,专职带孩子。那时候,我俩每月的工资,供着妹妹上学和儿子喝奶粉,剩余的,似乎全交了医药费。老公心理素质不好,每每看到儿子生病难受,他也心如刀绞、茶饭不思。

2003年,我调到县城工作。儿子已经四岁,身体较以前大有好转,由以前每月一输液变为每年两三次。但奶粉断不了,不爱喝水,几乎天天流鼻血。直到一次幼儿园老师帮助劝说,才断掉奶粉。随着儿子上了小学,身体状况才彻底好转。

因为自幼身体差,我们对儿子的日常生活能力培养变得畏首畏尾,生怕儿子冷了热了、磕了碰了,无论去哪儿步步相随。甚至吃饭这些别的孩子早已熟练掌握的技巧,儿子生涩得很,我们也常常代劳——一口一口喂着他吃,直到小学一年级。两人都在学校担任班主任,儿子幼儿园的接送是个难题。但即使再忙再赶,我们也亲力亲为,极少假手于人。当然,那时的儿子也很听话,知道自己经常生病,从来不闹着吃冰糕等垃圾食品。

过完最忙碌最艰难的六年时光,儿子终于上小学了。因为同在一个校园,步调一致,我觉得这六年过得很快。在小学的儿子,诚实善良、遵守纪律,读书学习力争上游。不管身边多么嘈杂,总能旁若无人地专心学习。每天总是提前预测、抢先完成作业,周末的作业不管多少,绝不拖到星期六。用儿子还的话说,“我这样做是为了腾出时间,无所顾忌地更好地玩。”那时候的儿子,眼睛澄澈,积极热心,成绩优异。

第一次发现儿子出现问题,是在小学毕业的暑假。与其说是我发现,不如说是儿子坦诚相告。爱玩小游戏是孩子们的天性,我的儿子也不例外。看到别的同学为游戏花钱充值时,他曾不止一次说,“那不过是游戏而已,我才不会去花钱买各种会员!”可是,当我无意间发现儿子的压岁钱存折接连被取几百元之后,儿子小心翼翼地告诉我:“妈妈,你别生气,我拿钱去买了游戏充值卡,你别告诉爸爸,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做了……”那一刻,我的心针扎一样疼,真的没有责怪儿子的意思,自责自己忽略了儿子的成长。我为儿子保守了秘密,儿子也信守承诺,很久没再玩游戏,更没去购买游戏充值卡。

初中的儿子,一如既往地热爱学习、诚实积极,比起小学更加踏实勤奋,目标明确,随着英语成绩提高,整体排名越来越靠前。即使在爸爸离开县直后,学习依然自觉自律,坚持阅读、写日记,成绩遥遥领先。这时的儿子,即使考试偶尔发挥失常,我们也异常欣慰,因为他的努力,我们有目共睹。

2012年冬天,爸爸摔跤后大脑受伤,住院治疗半个月。中间虽有大姨在家做饭和陪伴,我的儿子,还是禁不住诱惑,再次熬夜玩起了游戏。好在刹车及时,彼此心照不宣,都装作若无其事。但那次期末,儿子考了初中时代最差的成绩。

初三的儿子,变得比以往更加勤奋好学、积极上进。苦心人,天不负。2014年元旦,儿子提前半年考上北大附中宏志班,成了大家羡慕的对象。儿子没有丝毫懈怠,继续努力学习,在中招考试中,再次取得全县文化课第一的“学霸”成绩,为自己争取了“全省高中挑着上”的特权。但是,令人骄傲的儿子,牢记自己签过合同,为人要诚实守信,放弃省实验的优渥条件,坚持到相对艰苦的北大附中学习。

三年高中,我们不在儿子身边。但私立学校严格的管理制度,认真负责的老师替代了我们陪护。事实证明,儿子在远离我们的三年里,依然刻苦勤奋,读书、学习、日记,持之以恒,样样坚持,成绩虽有起伏,但整体优异而稳定。只是在我们探望的日子里,喜欢上网浏览,亦或看看电影。我想,最该庆幸的是,校园里没有网络游戏,没有手机等电子产品。

考上清华,是我们从来不敢奢望的梦。但我们的儿子,凭着682分、全省理科第十七名的优异成绩,实现了他的人生梦想。当多少人在焦头烂额填报志愿时,我们却有了随意选择学校、选择专业的权力。这一切,与爸妈无关,全是儿子自身努力的结果。有了如此优秀的儿子,我们由衷感到幸福和骄傲。

多少人以为,儿子考上了清华,我们该高枕无忧了,但有谁知道,我那向来勤奋、积极上进的儿子,他变了,他丢了。依旧每天打电话,但除了吃饭、穿衣问题,别的我们一无所知。无知就无知吧,反正学习的事,相信儿子自有分寸。但现实似乎跟我们开了玩笑。儿子寒假回来,爱不释手的不再是书,而是手机、耳机,叫他吃饭,三声五声听不见,即使听见了,没个三五分钟出不来。问及从来不用我们担心的学习,儿子变得闪烁迷离,因为他也在战战兢兢地等待,生怕哪一门或几门挂科。忐忑焦虑中,网上查出几门考试全部通过,儿子又开始全身心投入他的网络世界。

在彼此忍耐到极限时,寒假结束了。到了学校,做父母的马上又开始担心儿子的生活起居。每次电话,仿佛总在写作业,我们也想当然地以为大学比高中还要忙。我不是没想过网络如此发达的今天,在没人监管的大学宿舍,孩子们会干些什么?可是,每次都安慰自己,儿子上的是清华、清华、清华,清华园的学子当然与众不同,不管其他大学如何骄奢放纵,清华的孩子一定在刻苦钻研!那可是清华,全国人民瞩目的清华啊!

暑假归来的儿子,在野外实践中晒黑了,看上去也不再那么瘦弱。我们急切盼望归来的儿子啊,你带回来的,有给妈妈借的三本余秋雨新作,给自己借的《魔戒》三部曲,还有U盘上的三部电影……除了这些精神食粮,你又带回了对生化考试的不确定,带回了目不转睛、夜以继日的手机综合症!得知生化勉强及格,原本说要下学期对生化不敢大意的你,再次得以解脱。说要学习游泳,可又懒得去看;需要打印教材,爸爸托人打印出来,又一推再推挤不出学习时间。晚上睡觉越来越晚,有些事情对我们躲躲闪闪,说话变得模棱两可,习惯以一句“没什么”敷衍我们。

“暑假本就是放松的,又是在自己家里,想学就学,想玩就玩,有话直接说,没有必要躲躲闪闪……”晚上散步时刚讲过的道理,怎么回来就忘了呢?除了今天妈妈直接询问,其实还有好几次夜间闪烁的荧光,爸妈没有直接制止。晚上熬夜,不戴眼镜,黑暗中看手机,本已近视的眼睛舒服吗?你真的连自己也不能善待吗?还有躲在被窝里看的内容,到底有多重要,还是有多么不堪示人,值得你再三欺骗爸妈深夜偷看?

也许在你眼里,爸妈有许多许多缺点,没有资格说教你。身为农民的儿女,从小缺乏文明素质教养,只是中师毕业,造就了我们的局限,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爱孩子的心。和所有父母一样,爸妈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爱你,超过自己的生命。但与别人相比,还有许多我们给不了的东西,包括未来你需要的种种。希望你在爸妈庇护不到的地方,自立自强,自己撑伞庇护。毕竟,未来的路,我们跟不上你的脚步,只能依靠你自己。爸妈能做的,就是在你无依无靠时,填饱你的肚肠,给你提供休憩的驿站。

在这闷热的午夜,听着你们父子俩的鼾声,妈妈再也无法入睡,独自躺在沙发上垂泪。真的希望岁月倒流,再次看看那个捡饮料瓶卖了十元钱给妈妈买房的儿子;看看那个等到中秋让妈妈领了福利卡兑现承诺买小汽车的儿子……从来不曾失信于儿子的我,今晚是如此的失望,如此的伤心,盛夏午夜该流的汗水都化作了眼泪——我的儿子丢了,妈妈怎能不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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