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风云
母亲和我的关系,正像一首民歌里唱的那样:瓜儿连着藤,藤儿牵着瓜。我是瓜,母亲是藤。
我母亲是一个脾气非常温和的人。不知道她在别人面前怎么样,但是和我一起48年的共同生活中,我只见她真正对我发过一次火,而且是在我长大成人以后。那是真正的发急、失态、跺脚。起因是我质疑了一个她不能容忍的问题。对于她的发火,我唯一举动就是立刻闭嘴不言。所以我和母亲之间很难出现什么“吵翻了”的情形。
母亲很少骂我。就算骂,也只不过就事论事。比如说,用一句话:”你就是馋”;”你偷懒”;或者”你不听话”……等等,就这样简单地结束了可能别人会马拉松式长篇大论的骂。其实这不能称之为”骂”,只是一句批评。
母亲也很少打我。只记得七八岁的时候妈妈打过我一次。其实也就是打了一下。那是一个冬天,母亲手抬起来要打我,但是,高高举起的手落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软绵绵没有力气了。隔着厚厚的棉袄,打在身上就跟拍灰尘一样。我站着等她继续打,可是没有第二下了。记忆中唯一一顿”打”就此结束。
母亲本来就没有多大力气,又心软,说不定打在我身上比打在她自己身上还要疼。这就是母亲管教我的基本力度。所以我不害怕她。
虽然母亲无论打骂,惩罚力度都很小,但我都能清清楚楚记得。因为这是一个明显的信号:对于我调皮捣蛋,她的忍耐力已经到了头。于是我就会老实好一阵子,尽量不再去触怒她。
母亲长期身体不好、很不好、非常怕冷。
小时候家住在北方,冬天很冷,零下十几度是常事。家里取暖只有炉子。炉子烧煤,有一个高高的烟囱把烟气从屋顶引向室外。炉子上面坐一把大茶壶,水咕嘟咕嘟开了,直冒热气。一家人围着炉子取暖。晚上炉子封火,要防止煤气中毒,所以睡觉的房间里不能用炉子。
部队驻地没有炕,体弱的人晚上就遭罪了。
印象里一到冬天,她就总是躺在床上,还常常低声呻吟。家里物品非常简陋,但是有一件皮大衣算是奢侈品,里面是真正的油光水滑怎么揉搓也不掉毛的毛皮,这是母亲专用的。那大衣又沉重又暖和,不管天气多么冷,我钻在里面睡觉都会浑身是汗,热得受不了。
这是母亲冬天唯一一件起点作用的保暖品。后来又有了一个铜制的汤婆子。那个汤婆子是母亲托人从家乡捎来的,锃光瓦亮,凑近了可以闻到一股浓浓的铜味,冲满了沸腾的开水以后得用布包起来,塞到被子里。不然就把皮肤烫起泡。
但是这些都不能让她身体好起来。她常常躺着,有时候披着大衣坐起来,就长长嗳气。
嗳气跟母亲的病有关。那是一种严重的妇女病,叫做“子宫下垂”,是生大姐的时候因为行军没有坐月子落下的。
就这样,我记忆中小时候的北方冬天就是和冷、母亲的病、皮大衣联系在一起的。
幸好除了母亲家里其他人身体都不错。父亲小时候修习过家传气功,虽然因为家里穷,练习到十几岁就停下来,离家外出学徒了,但是打下了好身体的基础。我们几个小孩也沾一点基因的光。尤其像我这样跳跳蹦蹦精力充沛的孩子,睡下去的时候,身体接触到冰凉的被子让我冷得发抖,可不久被窝就被我捂得暖和和的。理所当然我就是那个常常给母亲捂被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