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问,为什么写文。其实,我也不知道。
有些事情,我一直相信是天意。不管你认为自己有没有天赋,总之,机缘巧合,你就拿起了笔,或者说你开始习惯于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我打小是个爱编故事的人,因为是孩子头,要带着一堆鼻涕孩儿,除了讲故事我也没什么可以引领他们的。可能从那时候起,我的脑子就已经习惯于编织世界,一个完全不同于现实生活的世界。这个世界没什么逻辑,但又自成体系,我可以随手造一个人,然后觉得他没用了,就把他弄死。我不会因为他的生死而感到难过,因为相对于他的生命,我更看重这个故事的完整性。
可是后来,长大了,这种能力反而有一段时间变得迟钝。最明显的感受是,我开始对故事里的人心生怜悯。我会为他们笑而笑,也会为他们哭而哭。很多次,当我要写一段特别悲伤的场景时,故事里的人物还没出场,我已经哭的不能自已,写不下去。
那时候我基本不大写东西,我只在脑子里描摹,描摹那些人的形状,描摹他们的命运轨迹,描摹他们的灵魂与内心,描摹完了,我就像经历了一个人的一生一样,变得意兴阑珊,再没了写出来的兴致。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日子,属于青春期的心理障碍。后来,熬过自闭的岁月,我慢慢从那个世界里活了过来,但也不能说完全就活在了现实生活当中,我只是学会了转换角度,不那么钻牛角尖,至少我不会被故事牵着走,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让我成为引领者,把他们一一从虚幻的世界里拉出来,落到纸上。
不过,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是残留着青春期的忧郁气质,故事里的人往往短命,而且是莫名其妙的短命。
真正让自己下定决心写点什么,并且一定要懂得把握分寸,巧妙设计,建立逻辑,生成情节,像傀儡师操纵提线木偶一样操纵故事的动力来自于阅读,大量的阅读,不做判断取舍的阅读,其中影响至深的便是《红楼梦》。
阅读最大的好处就在于,你的内心因为文字的熨帖而慢慢变得宽厚,这种宽厚却又让你的灵魂变得异常轻盈,有如蝴蝶的翅膀,微微触动便能引发灵魂的颤栗。
之后大概用了十年时间,我一直试图书写,用并不专业的技巧和并不天才的天赋慢慢构筑我的故事,那里的人不会突然的生,突然的死,他们会像正常人一样,有凡人的遭遇和凡人的苦恼。他们身处红尘中,活在烟火人间。
我该怎么形容这十年呢?那是怎样一段漫长而孤独的岁月啊,像一个人身处另一个世界,你看着一些人,他们真实而又真切地活着,音容笑貌宛如你的亲人和朋友,可你除了像做梦一样,经历了美轮美奂的梦境以外,没有任何真实生活里的人分享你内心哪怕一丝一毫的丰盈与喜悦。
这十年,你活着,其实也不算是真实的活着。但你知道,你必须这样活着。
如果说文字,它的含义不仅仅是表达,它还像一种法术,有着创造与毁灭的力量。那么,我可以肯定地说,即便它带给我痛苦,从这痛苦里挤出的哪怕只是一分甜也要甜过除它以外任何事带给我的甜美与欢愉。没人会懂,一个沉迷于文字的人,他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就像大人永远不会懂孩子的梦境一样,那份瑰丽与绚烂是神的赐予。它是我痛苦的根源,它也是我快乐的源泉。
我常常把写作比作一场盛宴,你亲手做下丰盛的宴席,你看着它们包罗着人间百味,世间万象,带着特有的芬芳,每一道菜都凝聚着你的心血,都堪称某段时间你能力的颠峰,你为它们的诞生悲喜交加,却终究没人可以分享。那种滋味,只有黑夜里清醒着的人才懂。
写作是一场孤独的盛宴,你坐在桌旁,默默等待愿意入席的人,期待他们把酒言欢,即便他们品尝之后,不置一词,甚或嗤之以鼻,你也愿意等着他们到来,然后再目送他们离开。你不是上帝,但此时的你知道,你创造了一个世界,它就是你的伊甸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