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山海经》

曾经有一本书,叫《山海经》,上面有奇怪的生物和故事。每一种生物都是一个浪漫情怀,都是一段伤情往事;每一个故事都是一个委婉的奇迹,都是一份“麦琪的礼物”。

我有一本《山海经》,上面没有图像,也没有解说,在刮风的时候,它会哭泣,尤其在没有月亮的晚上。我的《山海经》是一本黄色的被时光埋葬的书,它孤单地等在某一个路口,盼望着某一刻的团圆,和梦,和风,和某一个从远方迤逦而至的人儿。

我的《山海经》背对着城市,也抗拒着人群,它有旷野的广袤,有沙漠的浩瀚,有大海的澎湃。轻捻书页,无论是没有头颅依旧惨烈舞蹈的刑天,还是奋而逐日化杖为林的夸父,无论是人面蛇身炼石补天的女娲,还是殒命大海精魂嘲哳的精卫……它始终笃定,像从心脏出发灌注四通八达血管的血液。

它就是生命,就是执着,就是热情。

我的《山海经》,从来不会追逐,从来不屑质问。它就是它,它就是世界。它冷得像南极大陆的冰川,却也热得如富士山的地火。因为背离了蝇营狗苟的世俗而孤独,因为扭转了陡峭向上的人生而另类,它沉重而轻薄,幽怨而隐忍。

它像一支巨大的注射器,把远古的粗犷与血性注入我的身体。于是,我有了一个盾牌,既帮我挡住见血封喉的毒箭,也帮我挡住糖衣炮弹、带刺的玫瑰。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会被平庸撕裂,会被琐碎掩埋,可它跃然而至,金刚怒目,怒发冲冠。它夹起我,就像收容一只无处皈依的书签。

对如今这生者的世界,我有时并不赞赏,它肆意放大人的无知,扩张人的渺小,践踏人的尊严。它粗暴地干预一个人生,就像一双恶毒的手无情剪断一张竖琴的琴弦。可我依然有勇气在这样的世界上活着,不是因为我坚定,也不是因为我麻木,而仅仅是因为我有我的《山海经》。

我的《山海经》,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象征。它让人在欺骗里看到天真,在暗黑里看到孱弱,在戕害里看到自卑。它把一个孤独的灵魂托举得很高很高。在种种沉重即将压弯脊梁的时候,它甚至赋予人飞翔的能力。频仍的你来我往,在它的眼前永远清澈;跌宕的寒暑易节,在它的眼前永远纯粹。

它的象征是不死的,只是,它也是一场“戈多”般的等待。它期待着某种重逢。那种重逢必将是心与心的碰撞,骨与骨的摩擦,是高傲与高傲的涌泪相拥,真诚与真诚的剖心以对。我相信这样的重逢。逐日的何止夸父?补天的何止女娲?填海的何止精卫?

我有我的《山海经》。这是我的幸运。枕着它入睡的时候,我经常梦见一只鹰,它用锋利而凛冽的目光注视着苍茫的深渊,峭拔的啸声回荡在天地之间,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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