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心中开始把背包当成累赘而非可靠伙伴的时候,我想我是在质疑这种生活方式。但巨大的惯性仍然促使我在摇摇晃晃的臃肿公交车上背着它,也许还要躲开人们布满问号又迅速消失的神情,再穿过狭窄的人群缝隙,独行在烈日之下的民族路,直到凶悍的社会大哥来打开房门。
在爱彼迎上预订这间屋子的最重要原因是扣子姐辞职去拉萨开客栈的经历,相似之余另有不同,使我企图获得一种无意的鼓励和启发。原本念叨着果真是“千处请师千处降”,然而生活往往无从预料,这辆由疲惫的车轮承载着过去的重型大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无可奈何地开到飞沙走石的野路上,它的司机会骂骂咧咧,会吹眉瞪眼,但同时还要尽力在沿途找寻调剂心情的意外风景。扣子姐的缺席一度让我以为这是命运的明示——我必须在不希求任何启发的情况下独自解开心中的疑惑。然而命运并未如此强人所难,它做了另外的安排。
李丰大哥操着半口京味儿推荐楼下的姜母鸭,我也半推半就地走进这间铺面狭窄、毫不起眼的小馆子,吃了或许是人生之中最油腻的半锅鸭肉,调味品和油渣黏在砂锅内壁,而鸭肉似乎也经过了岁月的浸泡,快餐泡沫盒中满满当当的米饭更添生活气息,邻座的三位快递小哥高声讨论着工作窍门,感叹各家公司的待遇,免不了又是一场吹嘘和羡慕。吃饱喝足,为免大腹便便,随便走了走大街小巷,午后的阳光照射下来,斑驳的树影懒洋洋地投在地上,偶尔有轿车以慢吞吞的速度驶过,整个街区都仿佛在午睡,或许还伴着轻鼾。穿过铁路文化公园的隧道已经是下午两点,人渐渐多了起来,但仍然是一副慵懒的模样。值得一提的是游歩道旁的公共厕所,当我因找不到冲水按钮一筹莫展时,忽然想到关门的语音提示,便决定重新再关一次,谁曾想刚刚打开门就响起哗哗的流水声,倒把我吓了一跳。
房东家养了一条边牧,名字叫做两杯。无聊的时候,两杯会摊开四肢侧头靠墙边躺在棕色长条地板上,缓慢地闪烁她漂亮的眼睛;开心的时候,两杯会从盛满玩具的收纳箱中一件一件地翻,有时是一只绿色的毛绒球,有时是一条长长的布偶玩具。于是我们会玩起古老的抛绣球游戏,两杯是个很好的接球伙伴,灵活地咬到,再把沾着口水的球送到我手上,偶尔也会调皮地任由球在地上滚远,再用无辜的眼神试探我的反应。我一直无动于衷的话,她就会把长布偶叼过来和我拔河,甩头、跳起后腿,口中鼻中满是用力的气息,耿直的两杯就这样在光滑的地板上挣扎,而我坐在沙发上作弊,纹丝不动。玩累了就各自睡觉,自自然然地玩耍,自自然然地分离,像两个天真得不会奢望永远的孩子。
(来自一位朋友的拍摄作品)
中山步行街上灯火辉煌,拐来拐去进到一家与乐队名字雷同的五条人糖水店,喝一小碗红豆椰汁西米露,比从前深圳的西米露多漂浮了几粒红豆。回去的路上听到吉他声,驻足观看,除了一圈观众,还有一对母子坐在内侧的石墩上,母亲面带微笑地看着唱歌的男人,在结束一首歌之后,小孩子凑到那男人跟前,而后拾起话筒,开始他稚气走调但温馨的演唱。随着小孩的加入,人们越聚越多,后来也随着小孩的退出,人们散向四面八方,那个一直温柔看着小孩的伴奏父亲也摘下琴、拔掉音响线,从裤兜里掏出烟和火机,坐在音响上看着手机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我耐着性子坐在稍远的石墩上等待,力求不引起他们的注意,在他扔掉烟蒂重新弹起琴的时候,又走上前来继续呆呆地聆听。如果不是他又来重复了一遍《成都》,我一定可以称得上那晚最忠实的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