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线的百年回想

                    ——为我生长的地方黄石市铁山区而作

八月的雨水绵绵密密,一如往年,真挚活泼地扑落在长江中下游这座小城。岁月如新,温润生香,东方山脉间、鹿獐群峰处,铁城的气息倏然而起,弥散在人间,袅袅成风,袭人心脾。俯视这锦绣山川,一弯曲曲折折的铁道线绕城穿肠而过,凛凛守卫着城区,安然静卧。它是铁城的精卫,是铁城的魂魄,它是历经百年不老的灵物,它是我引以为傲的我。

耳畔答答的雨声仍未停消,雨水沁湿了我的全身,涤荡开我湿湿的回想。

冰冷的身躯蜿蜒匍匐在这漫漫山路上时是上上个世纪末的事。这里的土壤每一寸肌肤的荒凉和贫瘠啃噬和践踏着我的心,伏上这片土地我没有片刻的欢愉和安稳,我感受到的是一种与生俱来嵌刻在内心的屈辱和羞愤。风尘仆仆、漫卷黄沙,矿石源源不断地经由我手输送到异国他乡,粗粝的矿砂和黑黢的矿质让我狼狈不堪,锈蚀、磨砺、经年累月的挞伐,让我坚忍,让我强韧,让我发下一桩又一桩誓愿。

雄关漫道真如铁,人间正道是沧桑。我终将没有覆灭。我获得了重生,于建国之初。

一种全新的力量推动、鞭策着我为小城造福生财,数以万计的铁矿经由我创造出数以万计的财富,腾龙跃虎之气猛烈激荡,它一雪前耻、一扫乾坤,让整座小城欣欣向荣、蓬勃成长。

当激流勇进的号召在全国唱响,蓬蓬尘灰也在小城上空恣意摆荡。农田倒退、黄土裸露,火车呼啸而过,当飞扬的尘土黏附在我光亮的甲衣上,我那不再明锐的视界渐渐模糊成倾颓的绝望。我眼瞅着这小城满目创伤,驼在我背上的财富突然间失去了份量。我和小城的子民一样,又一次陷入彷徨。

几十年飞逝,俱往矣,试看今朝。

绿被根植,山林相应,白云出岫,飞鸟归林。一路看过,松柏苍翠,香樟弥香,芳草臻臻,层峦叠嶂。满城的绿意,莹然璀璨,满心的欢悦,喜上眉梢。原来的火车头、原来的矿场,已成为时代的印记,它们成就了车站的设计、成就了绝佳的公园,成为了小城闻名遐迩的文化盛宴。

于是我转了行,开启了时代的新篇章。我开始载上无数人奔向远方,一搏长空,实现抱负理想,我又领着无数人归来,一览家乡山水风光,燃起新的憧憬希望。

跨越百年的回想,追忆间如白驹过隙,蓦然回首,不经意的沧桑为我身添了一份倥偬,为小城添了一笔厚重。

当昔日苍凉变了惊艳,我看到我的两条脊梁都在潋滟雨珠下葳蕤生光,骨气端翔。

今日的小城,时光清浅,年月留香。当年的风沙漫道、矿渣遍野早已换作离离青草、鸟语花香,间有细水长流、参天古木。最可贵的是半个世纪的钟灵毓秀、人丁兴旺,把小城建设得大气从容、和泰安康。矿山公园、熊家仙境、北纬三十度广场,其幽深,其清芬,其绚烂,让人乐以忘忧;铁山寺、鹿獐山公园、张之洞广场,其古朴,其悠扬,其喧闹,令人陶然自得。

我游走其间,依守而过,静静观望。一直一直不停愿想。

然我虽是铮铮铁汉,也终有一尺柔情。

小城的子民,我迎来往送了多少,仔细端详,他们可爱可敬的模样,全透露着拼搏在外的刀剑风霜。父母送离子女,妻子分别丈夫,这里的守候与牵挂,统统化作成他们的不负韶光。

相思泪,离别情,吞一杯苦酒,把想念执着在心底,酿成一股剑气,一呼一吸,煞出一片天地。

听,那澎湃雨声的碰撞,那是我击节赞赏,为这小城的百年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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