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的八号,我决定放弃抵抗,开始吃降压药。
我从三十多岁起,血压就比同龄人略高,一直在接近临界点。这么多年来,没有好转,我也没多在意它,直到去年体检被正式贴上高血压的标签。
在排除继发性高血压之后,门诊部赵主任郑重地向我说明高血压的危害,劝我抓紧用药,并说了句极具感染力的话:“早用药、早受益。”这让人想起了泛滥已久的某些产品广告。
可我没答应。虽有些偏高,但也没高到哪儿去,再说我不想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倒水吞药。一是怕麻烦,第二呢,“是药三分毒。”我怕受毒太多!话虽这么说,但我还是决定,战略上藐视它,但必须采取可靠的战术行动,抓紧把它拿下!
最先传我秘招的是友兄汝局。他给我推荐一付中药,地骨皮、丹参、葛根,还有山楂,放在一起泡水喝。看着我投过去的怀疑目光,他第三百六十二次向我亮明曾在师医院当过卫生员的经历,并现身说法,说在宿州工作时,也曾一度血压偏高,按此方喝了半年。嘿,好了!
印象中,吃上中药的人大多病入膏肓。你看影视剧里,凡是某人物吃上了中药,结局准是卧病在床,颤抖的手无力端住盛药的碗,最终吐出一口鲜血,药泼人亡。最典型的就是《红楼梦》里的林黛玉。还有小时候常见村上一人,一边咳得脸发青,一边守着炉子熬中药。每次经过他家,我都捏住鼻子一路小跑。我怕闻中药味,也怕看见那只孤零零吊在火上烧,被薰得黑黢黢的药罐子。没几年,那人就无声无息地死了。
因此,对于吃中药,我潜意识是抵触的。等他离开,我赶紧电话咨询了中医药大学药学专业毕业的表哥继承,他说此方的确有助降“三高”,可一试,并给我寄来上述药材若干。好在这付药不用煎熬,只如泡茶一样简单,从此我每天上班头件事就是烧水泡药。虽说没有传统中药刺鼻味道,但也没什么好口感。为了对付高血压,喝吧!就这样,我坚持了大半年。
也许是我心急,见此药效不甚明显,便又在小郭同学推介下,慕名找到年轻有活力的张医师,进行深层理筋治疗。据说,在我之前,通过他的拨筋调理,有一女子彻底告别高血压药片,从此过上自由的生活。
可我又觉得,拨筋对颈椎、脊椎等筋骨治疗有效,可对高血压这种“内伤”管用吗?张医师告诉我,颈椎不好,气脉不畅,也是高血压的一个病因。我想也是,于是双管齐下,内外兼修,加速图取病愈“大业”。
初始以为拨筋,只是推拿按摩的另一称谓,没想到完全不一样。前者是享受,后者则如上刑。张医师仿佛是会点穴功的武林高手,专门点你的痛穴。凡他手到之处,不是筋麻,就是肌痛,让你呲牙咧嘴、痛不欲生。无论冬夏,一个小时调理结束,必是一身汗,那都是疼出来的虚汗。不过,痛过之后,是浑身酸酸的透彻与轻松,让人如乘春风。
就这样,我坚持了两个疗程,大约五个多月。血压是下来了一些,可到了140/90,就再也降不下去了。我怕影响张医师的声誉,便主动退出了治疗,把抗击高血压之战,押在最后一招上。
这一招,就是长跑,通过运动扩张血管,降下血压。如果说前两招,我是将信将疑,那么这次,我可是毅然决然。其实,我是红肌白肌都缺的人,平素喜静怕动。想当年考军校五公里长跑,曾以23分钟压哨,让随在我身后的战友眼里写满惶恐和绝望;想当年机关体能测试,曾因接近终点体力不支,误打误撞一屁股坐进了及格队伍,让跑在我前面但未及格的战友眼里写满羡慕和怒火……所以,说我要跑步,熟人都会嗤之以鼻,报以一声“切”,但我还真的坚持下来了。
回想起来,这一年半,我都没怎么穿过皮鞋,工作之余几乎都是运动休闲打扮。这期间,我的血压也出现可喜变化,有几次差点恢复到正常状态。但是,进入深秋,天一冷,就出状况了。到门诊部一测,骤升——高压160,低压也过了100!往日还一直说“再观察观察”的赵主任,这次斩钉截铁,“不能再犹豫了,吃药!”
那一刻,我好失望。为什么在别人身上挺管用的招数,轮到我再怎么折腾,就是不显灵呢?看着捧在手里的那颗白色小药丸,我很难过。吞下它,就意味着近一千个日夜的努力,终将没有所获,只得以失败收局。
可是,我真的失败了吗?
几年前读过郑也夫先生的一本书,叫《文明是副产品》(因过于艰涩而中途弃读),他说人类的文明大多是副产品造就的。比如,一夫一妻制是狩猎的副产品,农业是对“天赐圣米”所带来的稳定上瘾的副产品;造纸术是人们制造树皮布的副产品;文字是推动国家权力的副产品,等等。郑先生还说,“将幸福作为目的是追求不到的,幸福是投身于一桩你所热爱的较大事务的副产品”。
对抗高血压倒非“我所热爱的较大事务”,但这一年多的尝试与挣扎,于我而言,也制造出了不少“副产品”。比如不再熬夜、早睡早起,比如宣誓戒酒、少赴应酬,比如改变口味、清淡少盐,比如学会断舍、追求豁达,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运动成为习惯,远离了慵懒肥胖,体质得到大大增强。如今,连着几天不跑一跑,就觉得浑身难受,有一种罪恶感。
这场对抗高血压之战,虽然失败,但我的确收获到了另一种能让我产生幸福和快乐的副产品,那就是良好有序的生活、淡然无争的心境,以及保持身体的活力。
我想,长此坚持,还会有更多更大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