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鸣凤在竹
只是因为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不能忘记你容颜。
1-
彼时贾雨村祖上原是官宦人家,到他之时,落魄了。他想进京考取功名,可是没有盘缠。
只好寄居在姑苏城内的葫芦庙中卖文为生。
葫芦庙在姑苏阊门城外十里街的仁清巷,庙旁住着乡宦甄士隐,甄士隐生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而且爱才惜才。年过半百,膝下只有一女,乳名唤作英莲,年方三岁。
有一天,天气很热,屋里没有一丝风,窗外的芭蕉叶子翠绿欲滴。
甄士隐在房间内午睡,做了一个梦,沉沉地被这个梦扰醒,便走出房间来到街上想散散心。
痴想之际遇到了贾雨村,便邀雨村来家中小叙,在甄士隐招待其他客人之际贾雨村百无聊赖翻弄书籍解闷。
正在这时,他听到窗外有声音传来,雨村顺势就往窗外看了一看,原来是一个丫鬟,正在那里摘花,花儿正映得丫鬟粉妆玉琢,看得令人心生欢喜。
此丫环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秀,虽无十分姿色,却亦有动人之处。
贾雨村看得呆了,而他此时正值壮年,看到此女子如此玲珑,不禁动了春心。
那甄家丫鬟采完花正准备离开,猛抬头看见窗内有一个人。此人长得高大威武,却穿得破破烂烂。
敝巾旧服,虽是贫窘,然生的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方腮。
娇杏心想这定是我家主人常说的贾雨村了,我家并无这样亲戚和朋友,想必定是此人无疑了,这样想着她又回头看了两次。
这三次回头不要紧,贾雨村认为这丫头肯定看中了他,已经是有意于他,不然怎么会三回头呢?
这样想着雨村竟然有一些得意,认为这个丫鬟真是慧眼识英雄,是风尘中的知己。
虽然贾雨村落魄至此,但他骨子里文人的骄傲还是不减,他总认为自己是一个英雄,只是机会还没有到。
且说这边甄士隐和贾雨村喝酒之际,两人聊天就聊到了考取功名之事。雨村委婉地透露出自己的窘迫,连进京的盘缠都没有。
甄士隐也是一个真性情之人,他当即就赠予贾雨村50两银子助他进京赶考。
2-
贾雨村也不负其期望,进京就考取了进士。这期间,甄士隐家因为葫芦庙着火,家里也被烧的片瓦不留。女儿英莲也在元宵之夜被拐子拐走了。
甄士隐携妻子丫鬟投奔到岳丈封肃那里,光景越发不好,便随了一僧一道出家去了。甄夫人只得和丫鬟主仆三人做些针线补贴家用。
贾雨村坐轿在路上走的时候,甄家那丫鬟娇杏到门前买线,看到了新太爷到任的仪仗阵势,她就藏在门后面偷看,看到了这个官儿好面善好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但是也就是看了看,然后就回屋了,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贾雨村已经不是当年在葫芦庙里卖文为生的小穷书生了,他现在是新任的太爷。他来寻找故人,一是为了感恩,二也为寻找娇杏吧,他一直没有忘记娇杏那三回眸。
可是此时甄士隐已经出家了,他就把感恩的钱财送给了甄士隐的岳丈封肃,又准备好了彩礼礼金给甄家娘子,就娶了娇杏做了小妾。
然而,娇杏也真是好福气,过门一年就为贾雨村添了儿子。
又过了半年,贾雨村的正妻染病死掉了,贾雨村就把娇杏扶正当了正室。
3-
这样看来娇杏真的好幸运,只是当年在花园中看了贾雨村一眼,贾雨村就记在了心里,就记住了她的容颜。
如果贾雨村没有中进士没有当知府,没有现在这样的荣华富贵,那他就不会回来迎娶娇杏,他没有资本拿什么来感恩纳妾呢!
然而上天眷顾他,一切一帆风顺,他没有走弯路,他和娇杏的缘分才能够再续。
在封建社会丫鬟的地位是很低的,不仅是简单的伺候主人,连人身自由都没有,都是主家说了算,如果被主人看中做一个妾都是走了天运了。
娇杏就是一个这样的幸运儿,就像买彩票中了奖,娇杏儿顺理成章做了贾雨村的妾。即使当时没有爱情,想必当初她也是很满意的了。贾雨村长相不俗,即使结了婚再谈恋爱,娇杏也不吃亏。
他为贾雨村生个儿子,贾雨村不知道会有多疼爱她。然而老天又那么眷顾他,雨村的嫡妻死了,她自然而然地当上了正室,不用争也不用抢,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好多女人用毕生之力也得不到的一切。
我们看着娇杏真的好命,也深刻感觉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4-
读过红楼梦的人都知道。小说里的人物名字大多数都是谐音。其他的咱们先不说就说这篇文章涉及到的贾雨村,也就是假语村言的谐音,贾雨村,名化,贾化也就是说他假话嘛,假话连篇。甄士隐,就是把真正的事情隐藏起来。
你看看吧,这篇小说把真正的东西全隐藏起来,浮现出来的全是假语村言假话连篇。娇杏的谐音是侥幸, 这样的设定真是恰到好处,绝妙哉!
娇杏如果没有遇到贾雨村,可能会一辈子只做个丫鬟,和其他做丫鬟的女子一样清淡过一生。但这里没有如果,她不仅遇到了,而且她的人生从与贾雨村相看的第一眼就开始改变了,只是身在其中不知不晓罢了。命运都是在冥冥之中的。
我们这里,且先不讨论娇杏对贾雨村有没有爱情可言。真正的爱情在他们之间现在不是重点。曹雪芹在这里对娇杏的命运不惜笔墨地渲染,事实上就是想做一个对比。
5-
因为此时文章里还有另一个女孩子,她就是甄士隐的女儿,甄家的小姐甄英莲。曹雪芹给甄小姐的名字取作“真应怜”谐音就是真的应该可怜呢。
甄小姐真的很可怜,她和富贵的爹娘只有五年的缘分。其余的人生就是在红尘中颠沛流离,命无所定。
当年娇杏在珍家做丫鬟的时候甄英莲正是甄家的大小姐,小姐和丫鬟的命运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怎么能够比呢?
然而在命运面前什么都可能发生。就是在那样一个元宵之夜,英莲失踪了,从此她的命运轨迹也改变了。而嫁与贾雨村的娇杏,在那一眼之后命运也改变了。
娇杏侥幸变得很幸运,好事连连,而英莲却一直悲惨了下去。被拐子养到成人,然后卖掉,卖给了冯渊,然后拐子为了多卖一份钱又同时卖给了薛潘,他领了两家的钱。然后就出了这样一场人命官司。
转来转去,这一场官司就落到了贾雨村的手中。故事转了好多圈,又转了回来,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在那样的乱世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一切都不在想象之中。
贾雨村刚开始也是一个正直的书生。变坏那是以后的事情。娇杏因为三回头嫁给他也算是遇到了知己。
这些都是人生的浮华,一切都让他们退到幕后,此刻我们就要那个特写,人生是一个流动的通道,就在那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相遇了,四目相对,就永远不能忘记。
如果故事到此为止,对贾雨村和娇杏而言,应该是完美的结局。但人生毕竟有太多的假语村言,太多的侥幸,也不是凡人俗力所能左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