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走到哪里,总会不由自主推介东海崂山,不仅仅是它享有“海上名山第一”美誉。
有远方朋友来青岛,只要有闲暇,我也会自告奋勇客串一回“导游”。
我是土生土长的崂山人,对崂山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怀有极为特殊的情感。 崂山四时,在我心目中都有无与伦比的美。
也常有朋友问询:如果只能选一个季节来游崂山,你推荐哪个时节?我会不假思索地说:那就秋季吧,最好在11月份。当然,也可以四五月份。四五月份欣赏山花烂漫,秋冬时节领略色彩斑斓。
若来的时间较短,来不及遍游崂山,或是扶老携幼前来,登山可能劳顿,我就会推荐到太清宫一游。这一线比较平缓。坐乘旅游大巴前往的这一路,即可尽情领略崂山独特的山海奇观。而太清宫则集聚了崂山自然风光和历史人文的精粹。
崂山太清宫,我们通常称之为“下宫”“下清宫”。这是相对于“上宫”“上清宫”而言。顾名思义,下清宫位居山下,上清宫则需拾级登高才能到。不过从下清宫去往上清宫,有索道可乘。游完下清宫不觉得累,可出门上行一段路,再乘索道去往上清宫、明霞洞。
史料记载,太清宫始建于西汉建元元年(前140年),后屡加修建。现存建筑均为明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重修后规模格局遗存。太清宫是公认的中国崂山道教之祖庭,道教全真天下第二丛林。
太清宫三面环山,向南直面大海,一年四季气候温润。只要天气晴好,无论冬季还是夏季,哪怕山外酷暑严寒,这儿也温暖如春。因此素有“北国小江南”、“神仙之府”之美誉。这里的秋天,比山外来得晚些,差不多要晚半月。
太清之大美,不单单是“太清水月”。“太清水月”是崂山十二景之一。而我以为,评选者一定未赶赴一场太清秋之盛宴,否则“太清之秋”也应入围吧?
赏太清最美秋色,来得早或来得晚都不会如愿。因为这展示秋之大美的T台,离不开各色叶子的嬗变,尤其是银杏和枫叶。而叶子的嬗变,唯有随秋意渐浓渐染,方恰到好处。有时嬗变过程中,遇天气突变、温度骤降,或一夜风霜,便可摧毁你所有的期待。
唯有机缘巧合,或经常赶来甚至驻守,才有可能大饱眼福,捕捉到那最美的时日。错过了那几天,就只能待来年。我同学老公、也是我们乐逍遥登山队的摄影师张,曾几度带我们前来捕捉画面,却一直没尽如所愿。
这次周末我们一同前往,还是有点遗憾来得早了点。太清宫内那颗最古老的枫,只微微着色,还没开始变红。好在银杏披满金发,虽未摇落满地,也足以慰藉我们的寻秋之心。更何况还有上下坡道旁的枫叶,让我们直叹不虚此行。
而我则边行边感叹,那一年我曾是何等有幸,“撞”见过那如梦似幻、恍若仙境的太清之秋。
说来惭愧,作为崂山本地人,我“撞”见太清之秋,是十年前。之前秋冬时节,我们一般不到崂山来游。儿时自不必说,那时交通不便,游太清宫唯有长途跋涉或骑自行车。况且,我的家乡就在崂山支脉——浮山山脚下,这里有我们的山野四季,所以秋冬时节,一般不会大老远专门跑到崂山深处游玩。
儿时的游崂一般在春天,那时学校每到春天,经常组织春游,或者西行进城去公园,或者东行到崂山。每一处景点,也就来一次。记得学生时代我们只游过太清宫、明霞洞、北九水、白云洞等处。每次来基本是匆匆一瞥罢了。
那次撞见太清之最美秋色,也是这个时节。我记得是11月18日,那天正是我的阳历生日,所以印象颇深。
那天,远方有客来,返程飞机在晚间。午饭后见有时间,就提议去崂山看看。我们开车拉上他径直来到太清宫。那时景区还可以开进车来。
没想到一步入太清宫,我们便被这里的秋惊艳到了。古老的道家仙苑,青瓦红墙,掩映在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苍松翠柏、以及古老高大、此刻着金披银的银杏树间,还有热情似火的红枫点缀,加之香烟袅袅,仙乐飘飘,我感觉这里美得那样不真实,那么的不可方物。遗憾那时还没有现在这样的手机,那天走得匆匆也没带相机,那场景唯有留在我们惊喜异常的眼中,铭刻在记忆深处。
尤其是神水泉一带,一直到沿着石阶下行到月亮门,铺满厚厚的一层银杏叶,真真是一地金黄。墙上、青瓦间、台阶上,还有神水泉中,全都被金黄缀色。看来昨夜的那场风,瞬间不知摇落了多少叶子。而古老的大树,此刻静静地立在那里,满怀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女纷纷扑向大地的怀抱,不喜不忧,不乐不愁。
走到月亮门处,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抔叶子,轻轻抛洒空中,任它们从头顶滑落。我仿佛听到有天籁之音隐约传来:道法自然,天人合一;树高千丈,叶落归根……
这正是大自然本该有的样子。其实,面对满地的叶子,我们毋庸伤悲,且欣赏,且顺应,且祝福,然后,给透过的阳光,一个温暖的笑意。
写到这里,大家或许会问,你写这么多,和蒲松龄何干?
其实很多外地人知道崂山,最开始就是通过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的《崂山道士》。据说当时蒲松龄游崂山是在夏日,曾在太清宫居住。有一天他正在一座小亭中构思小说,忽瞥见对面一堵墙边有青袍人影一闪,倏忽不见,恍惚间觉得他是穿墙而走。于是那个引人深思的崂山道士的故事就在蒲松龄笔下诞生。
早先,太清宫旁就有蒲松龄写故事的亭子,名曰“书写亭”,日久坍塌。近年来易地重建。亭西有一面白墙,据说就是当年崂山道士的“穿墙壁”。游客来到这里,都会穿墙一试。当然,只不过是逗趣留个影罢了。
那天我们来,没看到道士穿墙,倒是看到了道士过门而进,就随手抓拍了下来。道士行走如风,如果不留意,在眼前一闪而过,还真会觉得他们有穿墙走壁之术。
蒲松龄还受启发于太清宫院里的一株白牡丹、一株红山茶,生成《香玉》的故事。节选如下。
劳山下清宫,耐冬高二丈,大数十围,牡丹高丈馀,花时璀璨似锦。胶州黄生,舍读其中。一日,自窗中见女郎,素衣掩映花间。 心疑观中焉得此。趋出,已遁去。自此屡见之。遂隐身丛树中,以伺其至。未几,女郎又偕一红裳者来,遥望之,艳丽双绝。行渐近,红裳者却退,曰:“此处有生人!”生暴起。二女惊奔,袖裙飘拂,香风洋溢,追过短墙,寂然已杳。爱慕弥切,因题句树下云:“无限相思苦,含情对短缸。恐归沙吒利,何处觅无双?”
后来发生的故事,读过《聊斋志异》一书或看过电视剧《聊斋志异》者皆知,不再赘述。
最后再写几笔香玉的原形白牡丹、绛雪的原形耐冬。
据说这两株花是明代张三丰从外地移植。白牡丹很早就“仙逝”,耐冬在上世纪二十年代也“升仙”。后人为不负游人念想,又从太清宫的其它院落移栽过来一株差不多年月大小的。可2004年又不再发芽开花。之后,“绛雪”的石刻就被移到现在的这株山茶花前,这株山茶就成了绛雪的化身。
山茶是青岛的市花,具有风雪中依然嫣红的特色。而秋日来游,则会看到红花金叶相衬景观,是不是也很奇特?
若当年蒲松龄秋日游太清宫,看到如此盛景,不知又会生发怎样的聊斋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