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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家的儿媳妇张翠莲,可是村里的情报局长,掌握了整个村的情报网。
东家长,西家短,没有她不知道的事。王家的井掉进了一只狗,陈二虎的媳妇儿偷人,刘大脑袋喝酒死在了外面,宋老蔫找了个小媳妇……她既搜集情报也散布情报,有什么事问她,准没错。
她家门前有一棵老杏树,杏树下有一口老井,村里的情报队员们经常聚在杏树下,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哈哈大笑。
夏天的日头起来得格外早,趁着暑热尚未开始炙烤,农村人早早地就把地里的农活干完了。回到家,还要接着干家务活。
农民的生活也是工作,永远分不开。
这一天,张翠莲忙完了山上的活儿,从地里割了一把韭菜,坐在杏树下慢慢地摘,准备中午炒个鸡蛋吃。
清晨的村落刚刚苏醒,人们分散在山上、地里忙活着,真真的“日长篱落无人过”。
冷不防,身后的脚步声“沙沙沙”地传来,翠莲手上的活不停,扭头看了过去,又低头干活了。
来的是熟人,一天能见十回的胖闲子,客套就不必了。
“莲子,听说老王的儿子要打离婚了?”情报队员之一胖闲子扭动着胖嘟嘟的身体,拎着一个筐,边走边播放她的“高音喇叭”。
翠莲的嘴里长长地“嗤”了一声,眼皮也不抬,“我当什么新闻呢,他俩去年就要打离婚,没离成。”
“啊?我怎么不知道?”胖闲子把一捆白菜苗倒在地上,坐在井台子上,麻利地摘了起来,她凑近了翠莲,玻璃球大小的眼睛里,贼溜溜的光闪烁着,那是八卦的光。
“嗐,你不知道的事多了,老王的儿媳妇和我娘家一个村的,老实巴交的,为了孩子也离不了。”翠莲的金口玉牙,有根有据,说得胖闲子连连点头,接着反问:“为什么事离婚?”
“还能为什么,王婆那个老婆婆,谁摊上谁倒霉,嘴里灌大粪了,骂人那个狠啊!”
胖闲子又点点头,“对,我可知道,她儿媳妇打碎一个碗,她骂她儿媳妇搞破鞋”,胖闲子双手一摊,“这都没有影的事儿,儿媳妇太老实了,欺负人。”
接着胖闲子凑近了翠莲,用低不可闻的声问着:“我还听说,老王的儿子外面有了个小的,天天不回家,这样式的他老婆也让?”胖闲子又送来了新证据,她可不想甘拜下风,处处让翠莲压一头。
翠莲停了停手里的活,正班启事地看着胖闲子,大眼睛里的光带着钩子似的,挂到了胖闲子脸上,胖闲子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
“别胡说了,这个事可不真!他俩的事纯是那个王婆整出来的!”
被翠莲的目光巡逻过的胖闲子,气势上明显落了威,忙随声附和着:
“我——我也是听说——那个,那一家子可真不是物儿,太欺负人了。”胖闲子慌不择言。
正说着,二枪远远地扛着锄头来了,打了招呼,就近从翠莲门口经过。
他刚从地里回来,汗水浸透了衣裳,走到了树阴凉处,赶紧脱了上衣,赤着膊,点上一支烟,坐着歇一歇。
此时不过上午9点,天儿热得人一动不想动。
“老王婆儿媳妇喝药了。”一口一个烟圈,当这个消息在二枪的嘴边炸响时,把翠莲和胖闲子,惊得嘴巴不敢合拢。
“二哥,什么时候的事,没有动静啊?”翠莲忙站到了井台上,跷着脚往东看去,那是老王婆的家,一点动静也没有,胖闲子也随声附和着,“没有哭声啊,真的假的?”
“昨晚,在食杂店门口,报警了,说要尸检。”二枪一根烟还没有抽完,夹在手指中间,白烟直向上飘着,一丝风也没有。
“听说啊,老王的儿子外面有人,媳妇跟他吵架,他还打媳妇,老王婆还帮儿子一起打,想不开了,喝了药了………”
“你看,我说的吗,就是有人了。”胖闲子打断了二枪的话,脸冲着翠莲得意洋洋,她终于扳回了一局,“那媳妇也是傻,换了我,得把他俩一块领走!”
“原来真有事啊,这可就蹊跷了。”翠莲若有所思地嘀咕着,完全不在意胖闲子说了什么,她在心里筹划着下一步的计划。
日头爬上了头顶,三个人拉了一会儿家常,也散了场。翠莲回了家,不仅在手机里打探着各路消息,还亲自去了食杂店取证,忙的不亦乐乎。
经过一个中午的搜集,翠莲在头脑里画出了整个事件的“思维导图” ,王家儿媳妇喝药这件事,让她打听得明明白白。
傍晚,她把大兵小将们招呼来了,讲了讲这件事的经过。
翠莲站在井台上,颇有领导人的风范,胖闲子、小豆芽、三驴子、马蛋子等几个有空的人,围着井台,静悄悄地听着,论权威还得是翠莲,全须全尾的事件回放。
原来,王婆的儿媳妇只生了一个女儿,想要二胎怎么也没有,王婆和她儿子,天天给媳妇气受,那个王婆还撺掇儿子再找一个,“先上车后买票”,怀个儿子,逼她离婚。谁知道,刚强的儿媳妇听说了,气不过喝了农药,还留下一页遗书……她的娘家人说了,要把王婆和儿子告进去,坐一辈子……
听了翠莲声情并茂的讲解,几个妇女握紧了拳头,恨得牙根痒痒,眼里的愤怒随时喷射出来。又可怜刚刚上学的孩子,这一下闹的,没爹没妈了,孩子得罪谁了?
人啊,从生到死,没有顺顺当当的,凡事想开点,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趟不过的河,好好活着才有希望。
等到了第二天,翠莲去镇上的市场买东西,几乎遇到的熟人都知道了这件事,还有添油加醋的,说王婆也找了一个相好的,怕儿媳妇笑话,撺掇他俩离婚的。
翠莲又重新讲了一遍,她虽然掌握的情报多,可从来不传谣言,丁是丁,卯是卯,为自己的话负责任。
冬天的情报局也不闲着,隔三差五就在村里的食杂店聚会了,那里是公共场所。坐在小钢炮的暖炉旁边,买上几袋子瓜子、花生,情报局就能开个会。
“莲子姐,过几天张老四办喜事,你去不去?”小豆芽扯起了话头,细胳膊细腿,顶着大脑袋的中年妇女,和豆芽神似。
不等翠莲回话,胖闲子瓮声瓮气地答应着:“俺家得去啊,他成年买我家的地瓜、桃子,可得搞好关系。”
“我可不去,二婚,找个小十来岁的姑娘,有什么可展样的!”翠莲慢条斯理地嗑着瓜子,不轻不重地“呸”了一口,直言不讳。
小豆芽“啊?”了一声,她一贯听风就是雨,“大老婆离了半年了,再找也——也行——啊。”她把目光转向了大胖闲,此时的她俩算是统一阵线的。
“对呀,离了还不能找?那么有钱,再生几个也能养得起。”胖闲子接到了小豆芽得信号,跟着维护起她的大客户了。
胖闲子是一个重利的人,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不交没有好处的朋友,这些年一直跟着翠莲好,就是因为翠莲的娘家人年年买她的地瓜。
翠莲环视了她俩一眼,刚要开口解释,门“呼啦”一下开了,来的人是“二地主”,村里的另一个有钱人。
他一进门,带进来寒气让屋里人禁不住打了寒颤,“大家伙都在呢”,众人点了点头。
三九天可真冷,他跺着脚凑到了火炉旁,冻红的手赶紧浮在火炉上空,暖暖手,再开腔。
“小钢炮,两瓶白酒,三箱啤酒,两条长白山,抽空送到张老四家。”二地主的爸爸当年是地主,土改以后失去了地主的地,却保留了地主的名——没有地的地主。他们三兄弟分别叫大地主、二地主和三地主。
虽然不做地主已经很多年了,二地主的做派还是一样有气场,这样大的手笔,一看就是送礼。
小钢炮边麻利地记账,边在计算器上算计着,“好嘞,老二,我一会儿就送去,这个账怎么结?”
“微信告诉我,我转给你。”二地主爽快地答应了,办完了正事,他也搬了把椅子,扎进女人堆里,顺手抓了一把瓜子“嘎嘣嘎嘣”嗑了起来。年轻时候的二地主风流倜傥,老了依然改不了吃屎的习惯,转着一双桃花眼,望着翠莲。
“莲妹妹,你们说什么呢?又发情报了?”
“二哥,张老四你也去赶礼啊?”翠莲听了二地主的话,也好奇地问,她知道这两家没有交情,打得进过派出所。
“你寻思寻思,我想啊,还不是我老婆和他老婆有点亲戚啊,不随能行吗?”
“什么亲戚?小媳妇比你老婆也小不少。”胖闲子抢在翠莲前面,发了问。
二地主眉头皱了皱,眨巴眨巴眼睛,慢慢解释:“我老婆的二姨,是这个小媳妇的三舅姥。”
“这可是八竿子打不着。”小豆芽拍着手乐,“你俩成亲戚了,你还长了辈儿,哈哈哈……”
这句话把二地主也逗乐了,“可不是,可算骑到张老四头上了。”
翠莲扁了扁嘴,清了清嗓子开了腔,“二哥啊,你这外甥儿媳妇之前是二婚?”
“没听说啊。怎么了?”二地主和胖闲子、小豆芽一顺儿朝向了翠莲。
“儿子都能跑了,谁的?”
“谁的?他俩的呗,先上车后买票,这样事不是多了吗?”二地主也是二婚,媳妇比她小很多。
“离婚才半年,儿子都1岁了,这是车都到站了,才想起来买票啊。”胖闲子恍然大悟,她嘴里“啧啧啧”,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我不随,谁爱去谁去,这是婚内出轨,不光明正大。”说着,翠莲的目光定在了二地主脸上,看得二地主手慌脚乱,“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他还死鸭子嘴硬,忙不迭地起身走了。
临出门还不忘交代,“别忘了,小钢炮,就说我送的。”
小钢炮连连答应,把这个贵客送出了门。
“他也是,先上车后买票,大老婆先前等了他三年,他在监狱蹲着,出来了就这么对大老婆,狼心狗肺的玩应儿。”翠莲狠狠地“啐”了一口。
“还有这事呢,难怪他儿子得抑郁症了,敢情是没干好事啊。”小豆芽也跟着“啐”了一口。
胖闲子补充道:“他家随根,他爸老地主就有两个老婆,兄弟三个都色,大地主六十多了,还找小姐……”说到“小姐”这两个字,胖闲子压低了嗓门,贴着翠莲和小豆芽的耳朵根子说的。
“我也不去了,随礼也得挑个好人。”小豆芽附和着翠莲。
“我叫我公公去,吃一顿得了,张老四这人不地道啊。”胖闲子也跟着改变了主意。
翠莲把张老四家的事儿,又整理加工了一下,在张老四婚礼前,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去吃饭的人少了一半。
翠莲就是这样的女人,手快,嘴快,心地善良,还能伸张正义,情报局长非她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