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深秋,砚之站在全国大学生诗歌大赛的颁奖台上,淡紫色丝绒长裙曳地,像株被月光灌溉的勿忘我。聚光灯垂落时,她看见台下的宝玉正单膝跪在第三排,相机镜头稳稳对准她,取景框里的目光比镁光灯更亮。他腕间缠着她送的蓝印花布腕带,在人群中晃成一小片流动的青花瓷。
“这首《潮痕》献给所有在暗礁上生长的月光。”她的声音掠过话筒,像海浪漫过贝壳,尾音里藏着他们昨夜在海边捡贝壳时,咸涩海风灌进衣领的震颤。台下爆发掌声时,宝玉的相机忽然卡顿——镜头里,她耳坠上的碎钻随转头动作划出银弧,多像他画中黛玉葬花时,从鬓间滑落的珍珠。
赛后的夜潮漫过防波堤,砚之赤足踩在细沙上,脚趾缝里渗进碎贝壳,像藏着无数未拆封的信。宝玉跟在身后,帆布鞋踩出深浅不一的脚印,忽然弯腰捡起枚扇形贝壳,月光穿过壳上的螺旋纹路,在他掌心跳成金色的年轮。
“你看这道纹路,多像你诗里‘潮痕爬上礁石第七道褶皱’的‘爬’字。”他把贝壳举到她眼前,缝隙里漏下的月光碎成星子,落在她睫毛上,“其实每颗贝壳都是大海的诗稿,被浪花修改了千万次,才冲上岸给人读。”
砚之接过贝壳,指尖触到内壁的珍珠母贝,温润如他给她披外套时的掌心温度。远处渔船的灯明灭如豆,她忽然想起他画里的灯笼——总在人物眼底点上极小的光斑,像揉碎的星辰。“那我的诗呢?”她轻声问,贝壳贴在耳畔,听见隐约的潮声,“是不是也像贝壳,要等很久才有人听见里面的海?”
宝玉忽然从帆布包里摸出速写本,翻到最新一页:她昨夜在礁石上写诗的侧影,被他用银灰色铅笔勾勒,裙角扬起的弧度里,竟藏着无数贝壳的剪影。“你的诗是我画里的潮汐。”他用铅笔尖轻点她锁骨,那里有粒淡褐色的痣,“看,这里就是涨潮的起点。”
大三的梧桐花落在书画社的瓦当间时,宝玉接到了第一份商业邀约——为砚之的诗集《木石心痕》绘制全本插画。他们把画架搬到落地窗前,砚之的稿纸用镇纸压在桃花笺上,宝玉的调色盘里永远留着一抹“施姑娘紫”——那是他用群青混赭石调出来的,专画她诗里的暮春。
“这句‘竹影扫阶尘不动’该配什么样的风?”砚之咬着笔杆看他调色,窗外的梧桐叶正扑簌簌落在他的灰毛衣上。宝玉忽然蘸了点钛白,在宣纸上扫出几缕飞白,像被月光惊散的雾气:“就用这种‘看不见的风’,让竹影自己在尘上写诗。”
他们在书画社的地板上铺满废稿,砚之的修改稿常被宝玉剪成片,贴在画框边缘当灵感便签;宝玉的废画布则被砚之裁成书签,用小楷题上即兴写的短句。某个暴雨倾盆的午后,砚之忽然发现他画中黛玉的袖口,竟绣着她常穿的蓝白条纹衫——原来他早已把她的日常,都藏进了古典意象里。
诗集出版那日,他们坐在书店落地窗前拆塑封。烫金书名在阳光下流转,砚之指尖抚过封面——宝玉画的黛玉正弯腰拾花,衣襟上落着的不是花瓣,而是她诗里的逗号。“你看,”宝玉指着封底的小细节,那里有块石头旁生着小草,草根缠着一根蓝丝带,“木石相缠,才是心痕。”
砚之忽然想起昨夜整理他的画具,发现调色盘背面刻着行小字:“每滴颜料都是未说出口的诗。”此刻阳光穿过她新烫的卷发,在他脸上织出金色的网,她忽然明白,原来所有的创作都是一场漫长的告白——她在诗里种月亮,他在画里筑星河,而他们的灵魂,早已在纸笔相交处,长成了共生的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