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完的暑假,阿婵去找同学玩,城乡公交做了一个多小时,太阳火辣辣的悬在头顶。一路上都很静,公交车上的人昏昏欲睡,时而有人烦躁的用手扇几下风,十几岁的男男女女都低头玩手机。公交车一路驶过,从城市到镇子,都很静,没有蝉鸣,也没有市井。
阿婵撑了把伞,一把反向伞,心心念念了很久才买到的,外面一层是纯黑色的,里面是渐变色的星空和银色的小鹿,伞合起来是花朵的形状。同样款式的伞她买了两把,另外一把是深蓝色的星空,没有小鹿,送给了一个两百多斤的同学,作为生日礼物加毕业礼物,收到礼物的那天刚好是个雨天,那男孩子本就不大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阿婵本不是这般夏日撑伞的精致的人,她很懒,雨天懒得撑伞,夏天也懒得遮阳。但是一九年的夏天不一样,她高考完了,在她的观念中,高考完了就要好好对自己,好好享受,仿佛出门撑一把伞,就是莫大的优待自己了一样。
翻翻高中时期的笔记本和日记本,里面零散的写了高考完想去的地方和想看的小说。很多个困顿的课堂和灯火通明的深夜里,她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看看这些东西。
上面有几条字迹潦草的愿望很显眼,张牙舞爪的,写的是,【高考完,我要夜不归宿,喝个烂醉,在马路边上倚上一夜。】
终于都没实现,很多东西都是这样,得不到的时候,渴望的抓心挠肺,有能力得到的时候,又突然丧失了兴趣。
终于,公交车发出气体喷出的声音,摇摇晃晃的停在路边一个站牌处,司机扬着嗓子喊了一句,“石桥到了,有下的醒醒。”
阿婵下了车,太阳晒的她睁不开眼,她下意识拿手挡太阳,伞举到了眼前,这才想起来。她顿了一瞬,边撑伞边走到站牌下。站定之后,她拿出手机给同学打电话。
“喂,钰,你到了没,我在站牌这里,热死了,你快来救我。”
“哈哈哈好了好了,快到了,别急。”
打完电话,阿婵局促的站在站牌下面,假装看手机,太阳很大,手机屏幕调到最高也还是黑乎乎的。她很不安,因为站牌下面还有一个人。
路两旁是铺子和住户,蓝色的铁皮伸缩门合的严严实实,整条街道除了偶尔轰隆隆驶过的摩托车和零星传来的住户的说话声,几乎没什么人。
这一大片,只有阿婵和身旁的那人,一个大叔,脏兮兮的白色短袖,看不出颜色的满是污垢的短裤,脚上趿了一双灰色的大头拖鞋。这不着调的装扮衬着他乱蓬蓬的头发和黑黢黢的肤色,竟和谐的狠。
大叔在笑,傻傻的憨憨的笑,冲着阿婵笑,眯着眼睛,聚精会神的盯着阿婵,笑容里含着很多东西。
阿婵毛骨悚然。
阿婵抿了一下嘴,扬起一个礼貌的微笑,凑近大叔,“叔,很热吧,我给你打伞,这天真是绝了,热的要命。”说完,阿婵自己给自己捧场,尬笑了几声。
大叔乐呵呵的站在伞的阴影下,然后歪头继续看阿婵,他看了也许几秒,也许几分钟,总之让阿婵很不自在。
“你是不是来找赵玉的?”
“谁?我找李钰啊,不是赵玉。”
“哈哈,我知道,村东头的赵玉嘛,我俩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关系可好了。你是不是她女朋友?这小王八蛋,居然敢让你等,等会儿他来了,我帮你揍他!”
“哈哈哈,好的好的。”
大叔仰起脸思考了一下,开始回忆了。
“哎,你是叫晴晴吧,之前那次你给他打电话,是我接的,你记不记得,我们仨还一起喝过酒呢。”
大叔笑的很开心,脸上的褶子都透着回忆的幸福。阿婵也笑了,笑着应和,
“是啊,好像记得,我们一起喝过酒嘛”
太阳公公的头顶隐进云里,温度低下来一点,甚至刮过一阵温热的风,郊区的小镇上,破旧的站牌下面,一个女孩子和一个中年大叔,撑着同一把伞,伞上的小鹿昂着头,散发盈盈的柔光,伞下的两个人傻傻笑着,分不清真真假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