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永野一郎在日本全国人民面前被刺身亡之后,丰田商事就彻底倒闭了。
不过,丰田商事虽然倒闭,却把传销的火种带到了台湾。
任何一个经济体如果符合货币泛滥和金融管制这两个条件,几乎都会发生传销大案(在台湾叫老鼠会)。人们如果只是对传销人员实施打击,是不足以制止的,因为根子在于政府把钱发多了,又没有足够的投资机会让人们把钱放出去,这样硬捂着造成的资产泡沫和通货膨胀会让人们产生恐慌,四处寻找钱生钱的机会以图保值,这样,靠许诺赚大钱来蛊惑人心的传销也就应运而生了。
花姐之前写过的《日本全国直播,受害人亲手杀死传销大佬》中丰田商事案件就是典型的案例,而今天这篇文章可以看成是丰田商事在台湾的续集。
01丨地下钱庄
要谈鸿源事件,我们首先要追溯一下台湾早期的地下钱庄事件。
台湾刚刚光复时(二战结束,日本战败投降时期),有一家七洋贸易公司高利吸取钱财,拿投资人的钱进行糖、钢铁等两岸贸易,但由于投资失败,投资人血本无归。由于其具有高利吸储的特征,可以认为是地下钱庄的早期形式。
之后,台湾当局为了稳定金融,取缔了地下钱庄,加上台湾正处于经济起步期,社会资金紧张,民间更没有多余的钱财,地下钱庄消退了一段时间。
但是随着台湾经济的发展,资金从稀缺逐渐变成了剩余,地下钱庄再次出现,并且有泛滥之势。
1978年,岛内的华美投资公司以月息两分半吸入民间游资。到了1981年9月,在吸收了十几亿元资金后,华美投资倒闭,五六千名投资人为此疯狂不已,有的心脏病发作,有的寻短见,有的退伍军人甚至带着炊具、寝具住进了公司的办公室。
在台湾,有一部分人是外省籍人士,大多数是1949年跟随国民党跑到台湾渠道军人、公务员、教职人员。人们往往以为这些人由于军事政治的优势,会在岛内获取不少经济资源,这是事实,但人们往往忽略了另外一个事实:获取利益的只是少数高层人士,大部分基层的军公教人员不仅无法获取经济资源,而且随着退职,连政治资源也捞不到了。
况且,他们在初到台湾时,上级的宣传仍是“一年准备、两年反攻、三年扫荡、五年成功”,作为基层人员的他们无不梦想着回到大陆,也没有心思在台湾置办产业。可一旦他们大梦初醒,发现就要老四台湾的时候,台湾的资源已经分配殆尽,连房地产的价格都已经很高了。
反而是所谓的本土人士,由于在岛内有足够的关系网,能够逐渐发展出自己的经济圈。
等到了第二代,许多基层军公教人士的子女如果无法通过读书出人头地,就成了弱势群体。在基层沦落的二代外省籍人士如果想获得经济资源,就寄希望于挣快钱、搞投机,他们成了地下钱庄等投机生意的主力之一。
同时,由于台湾的长期金融管制,利率偏低,一旦资产价格和通货膨胀起来,势必要造成手握现金者人心惶惶,四处寻找高利率的投资方向。投资方向由于金融管制,又是有限的,那些退休的军公教人员为了防止自己的养老金继续缩水,急急忙忙的将钱投入地下钱庄中,即便知道地下钱庄不可靠,也总是相信自己能够在地下钱庄垮台之前抽身而出,他们成了地下钱庄的主流客户。
加上许多人由于缺乏人际交往圈,在地下钱庄里反而能够找到背景相同的熟人,有的甚至把地下钱庄当成了社交场所,离不开了。
在大陆的三四线城市里,有许多炒股的老人,他们不习惯用电脑,而是到交易所一坐一天。除了炒股之外,还互聊家常,这和当年台湾军公教退休人员寻求心理慰籍有着相同的因素。
在华美投资公司倒闭后,几千名投资者中有很大比例是这样的外省籍人士,以后,因为投资鸿源而家破人亡的人群里照样有许多这样的人。(花姐多说一句,一个投资人或者说投机者,在巨额利益面前,保持理智和专业化是最重要的,拿这两年比较火爆的区块链为例,进场的除了庄,剩下的都是韭菜,大部分喊着“闭眼梭,一币一嫩模”的兄弟,可能都是被收割最狠的韭菜)
1979年,又兴起了一股炒期货热潮。期货交易自香港引进,以黄金、白银、铂金以及一些谷物,如红豆、黄豆为主,其中黄金为大宗。不少人纷纷投入这个行业,但台湾本身没有期货市场,于是,这些台湾的公司纷纷号称与香港、美国的市场有直线联系。
但实际上,由于这个市场不成熟,并且缺乏秩序,许多公司只不过是坐收顾客的钱财,剥一层皮之后,将订单转给更大的交易公司,形成了复杂的塔式代理结构。有的公司的业务干脆就变成了赌博,知识按照香港、美国的期货价格波动来赌涨跌。
这样,台湾新生的期货业就带上了很深的投机性质。在这股期货热潮中诞生了一家公司——源井期货公司,创始人叫沈长声。
02丨鸿源起家
沈长声是个牛人,1942年生人的他,在台湾金融造神最疯狂的时候,被所有人称为“沈董”。
他的知名程度到什么地步呢?
他的话都被称为“沈董口谕”,写的字被称为“沈董手谕”。
如果非要在大陆也找一个和沈长声类似的人,不妨看一下比沈长声大一岁,而发迹却要晚几年的牟其中(就是那个早年当倒爷时,用罐头和轻工产品换俄罗斯飞机的大佬)。
两人的血液中都充满了冒险因子,又具有一定的领袖气质和偏执性格,加上善于发现机会,最后都成了经济领域中令人生畏的枭雄!
然而,在1979年时,沈长声还只是一个小角色,源井期货公司的精英业绩也有限,沈长声当初的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捞一票走人。
到了1983年,台湾当局大力扫荡期货交易,期货热潮迅速退去,等1984年年初,当初的期货公司都纷纷消失了。
这时,沈长声已经将原来的源井期货公司转型,早在1982年11月就成立了鸿源国际投资顾问股份有限公司,台湾“经济部”审批的服务范围是国内外投资居间、顾问、咨询服务。
而这些服务只不过是表面现象,鸿源真实的精英业务实际上就是吸金,手段就是传销。
沈长声是如何想到通过传销手段吸金的呢?这就不得不提花姐开头说的那个日本传销集团——丰田商事了。
虽然之前的文章中详细的写过丰田商事的传销手段,但是花姐还是准备简单的再介绍一下。
日本在1981年曾经出现的这家叫丰田商事的公司,从事黄金交易,帮助客户购买、保管黄金。
当时,日本恰好处于和现在的中国很类似的一个时期,一是贸易顺差,二是外汇管制,结果就导致了一方面政府积累了不少外汇储备,另一方面国内到处是钱。政府又靠认为压低利率从民间抽血。结果,日本的百姓手中积攒了不少钱,却找不到投资的途径:想在国内做储蓄,发现利率太低,跟不上通胀水平,手中的钱不停贬值;想投资房地产,房地产等资产泡沫已经很高了,不知道继续投划不划算;想到国外投资,有资本管制,政府不让你把钱汇出。
最后焦头烂额的日本人开始相信那位叫永野一郎的神人,只因为凭借丰田商事发下的黄金凭证,客户就可以每年向丰田商事领取10%~15%的租金。
但由于利息高昂,丰田商事又没有利润源,只能靠吸收下线的钱款来支付前人的利息,最后爆雷了,永野一郎也因此被人在镜头前杀死。
丰田商事最多时曾在海外有14家分支机构,其中一支就位于台湾。它倒闭后,台湾商人将其伎俩尽数学会,并且发扬光大。
其中尽得精髓并且加以改良为己用的就是沈长声的鸿源集团和其前身源井期货公司。
花姐查过很多资料,鸿源集团能一举做大的原因,可能是直接受惠于丰田商事位于台湾分支机构的技术+人才转移。
一个有野心的投机倒把分子和一群传销行业的大神遇到一起会开展什么业务呢?我想不用花姐细说了。
03丨疯狂吸金
在日本先驱的精神鼓舞下,台湾的地下投资公司风起云涌,四处吸金。其操作手法,以鸿源为例,也是四处设立分公司。
但是,与日本丰田商事玩的又不一样,沈长声很有技巧。他并不以某一特定行业来吸金,鸿源的下属公司遍布各行各业,除了所谓的期货投资、外国投资,还包括建筑、饭店、电影、广告、安保、旅行社、电脑、百货、中介、电器等各种公司。
至于在海外,也有几十家各种各样的分部。沈长声告诉他的投资人,这些公司都很赚钱,也需要很多的资金投入,为了回馈投资人,他给的利息也高的可怕,达到每个月斯四分利,换成年利是48%,而当时台湾的正规银行,年利率不超过10%,奇高的利差吸引了人们广泛的投入。
鸿源集团在很长时间内维持了优质公司的名声,因为他真的每年给储户发放48%的利息,毫不食言。
在一波一波韭菜的吹捧下,沈长声成了神一样的存在,他所到之处,人们立即变得疯疯癫癫,哭着喊着叫着把钞票往他身上砸,就像去年区块链那些乱七八糟的ICO项目一样,闭眼梭哈的人无处不在。
实际上,鸿源投资的这么多令人眼花缭乱的公司只起到了迷惑投资人的效果,让他们弄不清楚具体哪个公司赚了钱。真正赚钱的业务只有两个:
第一,依靠后债养前债,只要吸金不停,就能付得起利息;
第二,依靠股市汇市赚钱。
鸿源这样的公司之所以出现,也与极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导致的一场台湾有史以来最大的股市泡沫有关。
这次泡沫从1985年7月股价指数636.02点开始启动,涨到1990年2月的12682.41点,55个月上涨了19倍之多,这个记录至今也没有打破。
在这一波股市狂飙中,台湾几乎全民参股,在高潮时期,开户数达到503万户,按照每个家庭4口人来计算,影响的人群已经超过了2000w,而当时台湾的总人口数还不到2000w,说明平均每家已不止一个股民。
在投机的气氛中,股票频频换手,周转率也大幅度增加,从1985年~1990年,周转率增加了7倍之多,并创下接近600%的天量。
许多地下投资公司之所以能够支持这么高的利息,是因为他们把钱都投入股市,赚了钱。而地下公司的加入,又进一步推高了股市泡沫。它们的相互作用形成了一个正反馈循环,将泡沫越吹越大。
04 丨鸿源“三驾马车”
在股市盛宴中,鸿源能成为佼佼者和公司内涌现出的一位股市天才有关,这人叫于勇明。
在进入鸿源之前,于勇明曾经因为其他金融案件而被判刑,但还在重审中,一直没有定案。迟迟没有被羁押的于勇明投奔了鸿源,成为鸿源不可或缺的“活财神”。
于勇明绝对是个人才,他曾经预测过日元的升值和新台币的升值,都赚了钱。他的出现让人们乐于相信鸿源赚钱的神话,并把更多的资金投入进来。如果说沈长声扮演的是领袖角色,那么于勇明扮演的就是无所不能的专业总理形象。
但是为了吸金,光有两个角色是不够的,还需要一位组织能力出色的宣传部长。
幸运的是,鸿源也找到了一个这样的角色,其出色的煽动性和组织能力把人们疯狂的崇拜情绪激发到了极点。这个人就是宣传高手——刘铁球。
作为鸿源铁三角的最后一角,刘铁球的功劳就在于通过煽动、宣传让人们能新港情缘的把钱借给鸿源。
但问题又来了,如果纯粹只是赤裸裸的传销,组织膨胀速度会非常快,基本上半年之内就会爆掉,结局不会比丰田商事好多少。沈长声为了避免爆掉,把组织人员分成了两类,第一类只相当于存一笔钱,每年获得48%的利息就算了,没有吃下家的说法。
而第二类叫吸储经理,他们负责拉客,拉客越多,吃下家的钱也越多。这样,通过把组织人员分成不吃下家的(占多数)和吃下家的(占少数),沈长声就降低了幂级数,让组织对资本的渴求程度放缓了,能够维持更长的时间。
当时台湾的股市,每一股的价钱是15w新台币,普通投资者购买股份后,每股每月都可以获得6000元股息,至于吸储经理,则必须事先购买6股,每个月还必须发展6个新股东,每个新股东可以使吸储经理获得1000元的提成。
吸储经理的投入是6股共90w新台币,他的月工资是:底薪8000元,自己的6股股息36000元,6个新下线的提成6000元,总计50000元,一年收入60w元新台币,也就是说,一年半就可以返本。
而且如果他每个月都发展6个下线,则每个月的薪水都可以涨6000元,第一年还可以获得39600元的奖励,不到一年就能收回成本。
花姐突然想到最近比较流行的一个段子,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
所以就选择传销致富咯?
05丨鸿源崩塌
可是,传销毕竟是传销。
鸿源虽然盘子铺的大,也有下属公司的实体做支撑,但是也没有逃脱借后债养前债的命运。虽然由于调低了幂级数,维持的时间更长,但到了1989年,它还是崩塌了。
实际上,如果不是台湾政府紧急出台了几个政策,鸿源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但台湾政府突然痛定思痛,决定大幅度放开金融管制修改了银行法,规定:
1,改变低利率政策,以后利率由市场决定,政府不管了。
2,开放银行,以后私人资本可以开银行,让银行竞争。
结果就是原本垄断的银行业一下子挤进了太多的银行,银行们为了生存,想尽一切办法取悦客户,以前客户是孙子,现在变成爷了,也就慢慢地不把钱交给非正规机构打点了。
3,直接规定除了正规金融机构,其余机构不得吸储。既然正规银行畅通了,那么监管层也可以名正言顺关闭非正规渠道了。
这三项规定一出,立即被资本市场解读为对地下钱庄的利空,然后沈长声的末日就到了。
鸿源不久后宣布停止出金三个月,又将新进的资本降到1.4分,比正规金融机构的利率已经高不了多少了,这样,人们加入鸿源的兴趣大打折扣,鸿源的资本雪球也就留滚不动了。
1990年1月10日,沈长声主持记者会,宣布鸿源停止所有出金、停发所有业务经理的薪资,并首度承认鸿源负债大于资产。
鸿源的困境同时也影响到了股市,使得台湾有史以来最大的股市泡沫破裂,在股价指数上升到1990年2月12682的高点之后(这个记录到现在都没被打破),急转而下,一泻千里,到当年10月,跌至2485点,连高峰期的零头都不到。股市泡沫的破碎使鸿源丧失了最后的盈利来源。
沈长声的神话终于破灭了。
06丨继承传统?
鸿源的崩塌让台湾付出了上千亿新台币的代价,这些钱大都灰飞烟灭,留给了人们的是一地鸡毛。特别是加入鸿源的绝大数人都是老人、小孩这些弱势群体,他们攒钱本就不易,却都心甘情愿送入了绞肉机。
很难说清楚这到底是沈长声本人的责任,还是政府的政策造成的。特别是当年与沈长声一样开老鼠会的还有很多家,在最盛时,全台湾有将近二百家。
如今,大陆又接过了日本和台湾的光荣传统,继续玩起了这种古老的击鼓传花游戏,甚至国内有的城市还因为传销而声名显赫(具体是哪些城市花姐就不多说了)。
最戏剧化的问题,大陆的金融环境和当年的日本还有台湾惊人的相似,以至于我前面评价台湾和日本的话,又可以原封不动地照搬过来。
当然,我国政府现如今也在积极的寻求放开金融管制的机会,但是由于中国金融行业各领域之间基本并不隔离,某个领域的问题很快就会感染其他领域,发生连带效应。在过去几年中,随着股市和汇市出现大幅波动,中国也逐渐发现了放开金融管制的危险。
所以中国就陷入了一个尴尬的转型阶段,风险既来自于约束变少的市场,也来自于政府试图控制市场的努力。
至于是不是要经历一次大痛之后才能解决,花姐不知道。
花姐只希望,看到这篇文章的你,在面对某些吹上天的项目、超高回报的项目时,能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无数的事实证明,高明的骗局,永远都是奔着骗聪明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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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声明:资料来源《一以贯之:戴立宁的经历和坚持》
《日本、台湾的传销大案》